唯昭察觉到不对劲是五月底的时候,她本来打算趁着夏季假期回国,王助理一直到很晚才回她的电话:“丫头,听王叔的,你现在先不要回国。”电话里王助理并没有说太多,但是唯昭直觉事情不太简单,她一连几天都惴惴不安,终于联系上了在泰国拍戏的童乐乐,她忙不迭的问:“乐乐,能不能帮我跟童伯了解一下,我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童乐乐回电话的时候唯昭正在烧水,当听筒里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她瞬间打翻了水壶,滚烫的热水浇在她手上,灼热的痛感摧枯拉朽,然而她只觉得如坠冰窖。
那是她此生最寒冷的夏天,似乎再也没有了尽头。
颜正邦突发心梗是在被高检带走的路上,而后事情的发展便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连锁反应像海啸席卷了唯昭的生活,一切来的太猝不及防,让她一度怀疑那只是个噩梦,直到很久以后她无意间看到国内的新闻报道,才幡然从梦中惊醒,这一切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她视为高山的父亲,她二十年几来云端上的生活,全部不复存在,瞬间坍塌成为一片废墟,她被命运的无常扑了个尘土满面,她几乎被呛的发不出声音。
她确实沉默了很久很久,沉默的上课,沉默的吃饭,沉默的睡觉,直到她发现她负担不起房租了。
她刚开始过去的时候颜正邦想在那边帮她购置一处房子,但她没有办移民,置业程序很麻烦,她就在市区租了一间高级公寓,而现在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唯昭最后选择和人合租在郊区,一个月500加币,卫生间是公共的,而且每天要乘坐一个半小时的公共交通去学校,室友是韩国人,在约克大学念书,常常对着唯昭感叹:“我们把青春奉献给了TTC。”
但TTC并不是最要紧的,唯昭最头疼的是找兼职的问题,她找到的第一份兼职是做餐厅的服务生,每天基本都是刷盘子,用洗洁精清洗完在溶解了消毒水的热水中浸泡45分钟,然后拿出来涮干净,把成摞成摞的盘子抱到取餐的地方,被领班发现有污渍要立刻拿回去重新刷,有时候刷完盘子还要拖地,老外的工具设计重量都很沉,唯昭作为一个身高不占优势的亚洲女孩,每次下班后常常都感觉被抽干了身体,回到住所倒头就睡,她反而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身体的劳累可以让她暂时忘记她突然之间被强行改弦易辙的人生,仿佛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她才有麻痹的感觉。
庄墨娴偶尔过来找她,她隐约知道唯昭家中出现了变故,所以说话时小心照顾着唯昭的情绪,有一次两个人坐在内森菲利普斯广场上吃着热狗聊天,广场上有一个大型水池,身后是皇后西街,唯昭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说:“我之前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去采访地震灾后重建,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曾经的废墟上对我说,你们哪里知道什么叫失去。”
她那时不能理解,毕竟从前只是因为贺璟宸同她分手她都一度觉得生活暗无天日,哭到撕心裂肺,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生活是一片汪洋,爱情只是一粒芥子,面对生活的滔天巨浪,她却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她在无常中有常的生活着,周末那天她去Markham的大统华超市门口做义工,发关于自由党候选人的宣传资料,天气预报说北极寒流影响多伦多气温急降,当天会有阵雪,尽管唯昭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服,可手还是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她不住的用嘴哈着气。她终于体会到刚到多伦多时uber司机告诉她:“这里的冬天一点也不酷,你要有心理准备。”
才十月份,就下了第一场雪。
她作为南方人,曾一度对雪非常热衷,然而此时此刻,这漫长的冬季,对她而言似乎变成了一种挑战。
做完义工她顺便去超市买些东西,国外的生活成本不低,她现在有空都尽量自己做饭,只是没想到会遇见柯胤正。
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仍然是穿着冲锋衣,阳光帅气的样子,一眼望去在人群中挺打眼的,他站在货架前漫不经心的拿起包装,看也不看就往购物车里丢,唯昭看见他立体英挺的眉眼突然就想起了柯胤天,那晚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扭过头立刻想走。
没想到柯胤正回头的时候却看见了她,他慌不迭的追上来:“大嫂!”
唯昭面色很冷淡:“我和你大哥没有关系,请不要这样叫我。”
柯胤正大概也听说了她家里的事,一反往常的突然就沉默了下来,许久他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买单的时候柯胤正很坚持帮她付了钱,到楼下的时候他四处看了看,斟酌着开口问:“你现在就住这?”
唯昭解开安全带,平静的嗯了一声,她开车门前冲他道谢:“麻烦你送我回来,买东西的钱我会转给你的。”
柯胤正听到一下就急了:“大嫂,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唯昭在车外站定,表情十分郑重:“阿正,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大嫂。”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柯胤正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他抓了抓头发,然后掏手机拨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