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声色沙哑,宛如被撕裂的锦帛,带着刺骨冷意。嘶哑声线中是显而易见的虚弱,恐怕这驱剑的法力已是强弩之末了。
江尽措的第一念头是,幸好没昏过去。
脖颈前的剑,剑柄乌黑如墨,刻有云纹,剑身极薄,刃如秋霜,射出泠泠白光。
江尽措认出了这是清野剑。
其实清野剑不算是上好的绝世名剑,至少在名剑榜上位列了二十名开外,但顾舟行是个念旧的人,即便后来飞升成仙,有人送上绝世的宝剑,他也不曾换掉清野剑。
淮野真君的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她退了一步,离远了泛着寒气的剑刃,思量了下措辞:“师兄,我是隔壁院落,名为江尽措,听说你受了伤。”
少女顿了下,“我带了些丹药。”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江尽措看不见里面的人,正对着只能望见一张泛黄的木桌,桌上是清野剑的剑鞘。
依旧是疏离冰冷的声音:“不用,离开。”
“好的......”
江尽措听过许多关于顾舟行的传闻,知晓他脾气不好,为人冷淡,因此也并未对顾舟行的反应感到意外。
她轻轻将丹药放在门槛前,道:“师兄好好休养。”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清野剑才抖了抖剑身,束了高马尾,一身黑袍,眉心一点红痕,身影半透明的少年从剑中钻出,正是清野剑的剑灵。
清野叹了口气,“主人,我看那小师妹也是好心来探望,你就这么把人家凶走了?”
那少女身形纤细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儿的,杏眸清亮,没被吓哭倒是出乎了清野的预料。
床榻上,顾舟行背朝上卧着,微微一动,背后的伤牵扯出锥心的痛,眼眶如烈火灼烧,铺天盖地的黑将他包裹。
他哑声道:“清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受刑后他高烧昏迷了两天,是少女的呼喊声将他唤醒的。
声色娇软,脆若银铃,又带了几分酥糯,听起来年龄不大。
尚未适应失明,连这会儿是什么时辰都已经辨不清了。
“申时,主人……为了杀季远弄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清野看着床榻上的顾舟行,薄唇抿紧,面有痛意。
可他只是个剑灵,碰不到人或物体,连替顾舟行擦擦脸上的血痂都做不到。
顾舟行唇边勾起抹极轻的笑,含着癫狂的快意:“别说是一双眼,就算是压上这条命,只要能杀了季远就值得。”
清野叹了口气,知道顾舟行和季家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再劝解,而是转了话头:
“刚刚的小师妹把丹药留在门口了。”
清野驭着剑身,歪歪扭扭的将药瓶落在长剑上,送至了顾舟行的床头。
即便失去了视觉,但顾舟行的嗅觉依然灵敏,阵阵药香扑鼻而来,丹药的数量不少。
他摸索着触到了两瓶丹药,瓶身温凉如玉,他身上尚且带着高热后的余温,触到丹瓶的瞬间竟令他指尖颤了颤。
只是闻闻他就能辨出丹药的种类,都只是低品阶的丹药,但———这是外门弟子所获丹药的全部了。
顾舟行也是从外门弟子一步步进入内门的,自然清楚这些。
清野对江尽措有几分好感,她是顾舟行受刑后,第一个来探望的人。
其次,剑灵能甄别人心,从那双清透的眼中,他能看出这人心思澄澈。
一时间顾舟行竟有几分茫然了,为何一个新入门的弟子会对他这么掏心掏肺的好?
他失了眼睛,作为犯戒之人,从内门被逐出,其余弟子唯恐对他避之而不及。
“清野,把这些丹药送回去吧。”
丹修稀少,灵草难寻,丹药的价值不菲,外门也只在入门时发放一次,少了这些丹药资源,会比其他弟子落后不少。
清野挠了挠脑袋,“行,主人,你说以后这小师妹会不会都不敢来了?”
顾舟行没说话,上门拜访受了这样的待遇,不再往来是理所应当的。
*
虽说小院看起来颇为整洁,但许久没住过人了,不少地方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江尽措一边打扫屋子,一边脑袋里想着顾舟行。
她大概知道顾舟行为何被罚了。
她上一世入修仙界比现在晚了两年,去的门派也不是如今的观澜,所以完美错过了顾舟行的轨迹。
顾舟行修至洞虚境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听闻他一人一剑杀上不舟渡,斩了不舟渡的季掌门和几位长老,最后全身而退。
不舟渡经此沉重打击,名声扫地,一蹶不振,没几年就掉下了四大宗门的位置,令人唏嘘。
顾舟行这一次受罚,应该是因为在不久前的四方会武中,杀了不舟渡掌门的独子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