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骄子的少年如今闭着眼卧在床榻上,面色透白如纸,唇色浅淡如水。
宋南眼眶红了一圈,心里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心疼。
顾舟行被席玉长老收入门下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宋南作为大师兄,在师尊闭关的时候既负责照料师弟,又教导顾舟行的修行。
虽说顾舟行脾气古怪,但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内心柔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几年下来,他几乎将顾舟行看做了自己的亲弟弟。
长兄如父,顾舟行成了这样,宋南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顾舟行对宋南熟悉,听见脚步声,感受着灵气的波动就知道是宋南来了。
“师兄,你来了。”他撑起手臂想坐起身,动作被宋南拦下。
“你好好休息,躺着就行。”
顾舟行应了一声,唇畔勾出淡淡的笑,倒是宋南语气忍不住有几分哽咽了。
“受了这么重的刑罚你还笑的出来,你知不知道师尊和我有多担心你!师尊迫于形势不能来看望你,只能给我传音。”
观澜山也并非平静无波,宗内四长老与席玉长老年轻时就结有仇怨,四长老每天眼睛盯的紧,时刻都在揪席玉的小辫子。
除此以外,内门差不多分成了三方势力,互相制衡。
顾舟行咳嗽了一声,“我的伤好的很快,不用为我担心,既然做了,我就想好了承担相应后果。”
“顾舟行!”宋南忍不住怒吼出声,床头的清野剑被吓的一激灵。
“倘若后果是以命换命呢!你也要承担吗?!”
顾舟行的语气依旧无波无澜:“不肖弟子愧对师尊,师兄,教导养育之恩。”
宋南到底是脾气好惯了,纵使心头满腔怒气,最终只化为了一句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顾舟行和不舟渡季家有着深仇,如果换做他是顾舟行的处境,也不见得会比他做的更好。
只是这件事始终是争了一时意气,如果不为这一口气,顾舟行以后照样有很多方法杀了季远报仇。
他道:“师弟,过刚易折,善柔者不败,师兄的意思不是说不争,只是希望你多懂得能屈能伸这个道理。”
屋内昏暗,只余床榻边的小窗有抹光斜斜飞入,顾舟行撑起身子,那抹光正好照映在他脸上,一半位于阴翳,一半位于柔光。
墨发未束,如绸缎般顺滑的青丝披在脑后,纵使面色苍白,也不曾黯淡半分少年的轻狂不羁。
“师兄,剑若弯了,就不是剑了。”
若弯了,刺人怎么还会锋利?
宋南懒得同他争辩,将师尊给的上好的丹药放在他面前,“罢了,让你先吃点苦头吧,能复明眼睛的仙草也不是那么好寻的。”
顾舟行摸索着接过丹药:“既然是我自己选的路,仙草也该我自己去寻。”
*
一个月后,外门弟子方才教导了御剑术,一时间外门各个地方都能看见新弟子御着玄铁剑飞的歪歪扭扭的身影,还时不时能听见一声惨叫,伴随着不知名物体的降落。
贺喜本来就胖,上了剑后才飞起一米高的距离,剑身就像中风一样抖得吓人,将他甩了下来,溅起一阵尘土飞扬。
绕是岑风绪一向正经,看见贺喜这样子也忍不住笑弯了唇角。
贺喜捂着屁股哎呦叫唤,破罐子破摔直接躺在了地上:“练不下去了!再练我屁股都得开花了!”
江尽措握拳在唇边掩住笑意,“师兄学不会御剑的话,以后只能坐仙鹤了。”
一听这话,贺喜一个鲤鱼打滚又站起身来。
“观澜谁不知道我贺喜最好学了,今天学不会御剑我就不睡觉!”
岑风绪对贺喜这模样习以为常,“贺喜,你这个御剑法诀就捏错了,得这样......”
江尽措悟性还不错,练了一天没摔过,散课后回了小院继续练。
上辈子她师尊就说她在剑术一道上颇具天赋,只可惜发现的太晚了。
若是寻常的修仙世家子弟,在十岁的时候就会进行修炼天赋检验,寻出最适合自己走的道。
贫苦出生的人想要修真,只能一步一步边走边试错。
残阳如血,映红了半边天,晚霞宛如彩绸,瑰丽的令人目眩,远处群山若隐若现。
江尽措踩在剑身上,离地面约莫一米多高,御着长剑围着小院转圈。
隔壁院子有响动,她转过头去瞧,第一次看见了少年时的顾舟行。
这也是搬过来以后,顾舟行第一次出院子。
他穿了件墨色绣金纹的薄袍,乌发束成马尾,身形修长瘦削,眼眸闭着,因为失了眼睛,眼眶有些凹陷。
即便这样,这人依旧如松风水月,只是站在那里,就压下了漫天彩霞,英气逼人。
因为分神,脚下的长剑一抖,江尽措狼狈的摔落在地,痛的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