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来时,男友已经去学校上班了。
离开前他给女友做了三明治,放在冰箱里,微波炉一叮,香气伴着热气散到许婉脸上。
身上染上并不讨厌的烟火气,清晨,微凉,热气化为烟雾,从下而上的包裹着许婉。
说来奇怪,上学时她最讨厌食堂的气味,觉得油盐太大,连带着对星点烟火味都接受不了,但工作之后,反而能接受良好了。
若只是油盐,她还能将原因完全归咎于学校食堂的油盐太大,不喜欢很正常。
但偏偏很多原先不能接受的东西,现在都觉得稀疏平常了,她甚至偶尔觉得享受,一时,许婉分不清是因为确实喜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现代人最爱用来水论文的议题:生育。这个时代,少有自己生育的女性。
十年前,一篇论文平静地登上了SCi,实验人员证实了怀孕会改变女性大脑,从而引导女性为自己的子女、家庭付出。
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婚姻,想要天地间一个你?
没关系的,生育后你就自然改变了,自然被你的身体改变了,自然被社会规训了。
老一辈对少一辈嗤之以鼻的原因之一就是,你以为觉得不公就能改变事实,你以为觉得委屈就能逃避现实,你以为她们就没有过反叛思想,你以为她们曾经没想过逃离。
可她们当然想过,但连你的身体都在帮着这个社会驯化你。
所以她们怨恨,而总有人要承接这份怨恨的,在此之前,年老女性的怨恨是由年轻女性承接的。
这篇论文一公布,加上女性主义越发激烈,反而促生了女本位文化和仿生人代孕的行业高速发展。
到现在,寻常女性会在受孕年龄内取卵,孤雌生殖与孤雄生殖技术已然成熟,若为同性伴侣,去专设门诊就行,若为异性伴侣,之后通常会选择仿生人在合适的时候代孕,女性受怀孕影响因此降低,也促生行业里的女性愈发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是男权社会,但和以前相比,已经有许多进步。
可许婉看着那些代孕的仿生人,莫名觉得又看到了“女性”,剥削永不可能停止,只是被剥削对象从不局限于人类。
她不愿怀孕,也不愿让仿生人代孕。
也不要觉得她是个好人,那只是因为,她恰好能触边共情一下而已。
但凡仿生人换上男性的外壳,她就又共情不了了。
她不会觉得自己双标,许婉从不责罚自己,她只是一面镜子,不要为了他人的罪恶责怪自己。
即使她恶意、自私、嫉妒,拥有七宗六欲的罪,她也会坚定自己是美好的。
因为,她生来美好,她只是一面镜子。
她咬住三明治,柔软的热意嚼碎在她齿间,她垂眸,金色阳光洋洋洒洒映在她细碎发间,像在发光。
闹钟声响起,打断了她的神游,提醒着许婉去上班。
她叼着三明治,伸手去够手机,食指一滑,点掉闹钟。
但当她碰到手机界面时才注意到,那不是闹钟,而是电话。
她接通电话。
“您好,这里许婉。”
“是李经理啊,您换手机号了?”
……
“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吗?嗯嗯,好,知道了,您也注意安全。”
她挂断电话。
是公司的电话,说她们公司被定为仿生人□□区域,很大概率发生□□,今天被封锁,所有人线上办公。
许婉左手撑着右手,揉着太阳穴。
最近□□的频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她的工作内容早已写好,把文件预定到下午四点发过去就行。
许婉把原先穿着的咖色大衣脱下,换上了一条漂亮的人造狐狸毛大衣,随意地踢掉高跟鞋,换上一双平底鞋。
她轻哼着歌,从冰箱里又取出一瓶牛奶,热了后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喝着。
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画展。
高中的许婉在家里人的要求下,曾是名艺术生,但她瞒着他们,用文化分上了一所著名的理工院校。
她就是在那时候,拉黑了那群家人,成年那年拿到的母亲遗产已经足够她后半生的所有开销,这让许婉再也不用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她并不讨厌绘画一类的艺术,只是讨厌被迫学艺术的感觉。
闲暇之时,许婉偶尔会看画展,其一是看画,其二是因为画展大都安静,没什么闹心的人。
她预订了一张画展门票。
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出门,许婉打了一辆自动驾驶悬浮车。
靠近车门时,人工智能自动帮她开了门。
她走在后座,闭目养神。
悬浮车往目的地驶去。
手机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