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榻,榻前一张山水画屏风;右侧一盏荷叶灯台,点的蜡烛不知是什么制的,散发出幽幽香气。
李潜不好好坐椅子,歪在床榻上,手里还真拿着一封开口的信。见涂山青进来,仍旧坐得歪歪斜斜,对他道:“涂山少主,您什么时候成洛州余氏了?”
涂山青面无表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信:“怎么?余氏给我来信了?”
“少主真爱说笑。余氏能不能来信您不是更知道吗?”
“真不知道,信拿给我看看?”
崔煜搬出一张椅子,放在涂山青身前:“道长,坐着说话。”
“噗。”李潜俊朗的眼睛眯起来,“非我族类,修的什么道?”
话音未落,一道冰凌贴着他的脸擦过去,李潜反应快,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去。
“涂山少主,何必如此?现在你我不是对立面了。那件事有人替你做,咱们是一个阵营,该好好相处,共谋正道。”李潜仍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难不成你舍不得了?”
“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涂山青心中巨浪翻涌,他长久以来不愿意面对的真相呼之欲出。
李潜挑眉,死死盯着涂山青,手中升起一团火,将信件焚烧殆尽,“莫非你还不知道那件事?”
“哈哈哈哈……”他见涂山青霎时间面色苍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捂住肚子在床榻上打滚,笑个不停,“怎么会有比我还傻的棋子,我至少还知道自己的作用。”
“你够了。”崔煜见涂山青僵在原地,脸色发青,身体微微颤抖,不由长叹一口气,“这件事不好由我们告诉你,你若回涂山,问问涂山族长吧。”
涂山青心中有个模糊的答案,可他不愿意再想,也不愿意听,希冀事情仍有转圜余地。胸中千头万绪涌起,他心乱如麻,不想应付这两人,转身就走,走前硬邦邦撂下一句,“不管是什么事,别让她知道,不然我就要在你们身上试试我这十几年所学了。”
“你何必刺激他?”涂山青走后,崔煜对李潜说道。
“有趣罢了。小棋子给自己找了个替身,还处出感情了,不好玩吗?”李潜坐起身,捻了个桃花糕吃,“今日我不过试探一下,看他那护犊子的样儿,以后的日子只要盯着他俩,一定不会无聊。”
崔煜捏了捏眉间,无奈道:“王夫子给你的信看了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重要吗?我不过是一个质子,一个秤砣,用来平衡皇室和上清观,道教和儒家,就算我有谋划,最终也是蚍蜉撼树,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以为经历过那件事,你会站在我们这边。”
李潜站起身,面色突然冷得像冰,“我说过,别再提那件事。”谁都知道他是皇子中唯一有灵根的,为了制衡上清观,父皇要他入山修行。可没多少人知道,他根骨平凡,勤勤恳恳修了两年,窍穴里空无一物,还像个普通人。
父皇和其慧真人多番商议,竟从海上借来仙家秘法,由四个金丹修士助力,为他洗经伐脉,硬生生将根骨拔高,洗成雷灵根。那四个金丹修士以为只是出点灵气,最后全死了。而他,生不如死。
儒家与道教不对付,父皇一面封其慧真人为国师,仰仗他炼丹画符,一面又想着以儒治国,请王夫子做太傅,朝中官员有一半是他的学生。而他就像铁板上的鱼,两面煎熬。
王夫子做过他两年开蒙夫子,仗着一点旧日情谊,又不知从何处知晓他的事,竟然以为他一定会站在儒教这边。可笑。
李潜拂袖而去,留下崔煜一个人在书房发愁。
今日王夫子来信,他才知道那件大事。其实他不理解王夫子为何告知李潜,他这个小师弟如今性情乖戾,心思深沉,早不是开蒙时单纯善良的性子,若要向其慧真人告密,他们怎么应付?
罢了,天塌下来有圣人顶着,何况以其慧真人的本事,早晚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