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隆五年,凛冬腊月,雪覆山巅勾勒成画,白与晨光相映成金。
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在雪原中徐徐前进,轿顶缀满绸花,厚实的绒帘隔开风寒。完颜音坐在轿内小榻上,脸上脂粉浓艳,眸光却寡淡得很。
“公主,就快到天都了。”
轿外车夫喊了一嗓子,她掀开窗帘,掩扇望了一眼。
是啊,整整两月,终于见到天都国的轮廓。
“停轿。”完颜音戴上帷帽,薄纱遮住面容,“休整片刻,别让天都人瞧见你们,一个个颓靡。”
她是金国公主,此次远赴西域天都国,是奉旨和亲。
说是公主,不如说是孤女。
三岁丧母丧父,叔叔继位后保留了她的公主名号,幽禁深宫,直至出嫁。在无人在意的岁月里,她算是浑浑噩噩的长大了。
完颜音拿着妆盒钻进女使的马轿里,那女使也戴着面纱,低声问:“现在换么?”
她严肃道:“萧语,你当真想清楚了?”
女使名叫萧语,是舅舅引荐入宫给她做女夫子的。
早在出发前,舅舅谈起先帝之死,言词激愤。一国之君先是失去皇子,后继无人,连皇后去世都被人非议,说先帝不满其干政狠心赐死。再是英年病逝,降封为东昏王,葬于皇后墓中。
舅舅不信,走南闯北间听了些消息。
他说,先帝是被杀害的。
他还说,公主一旦嫁入天都,此仇无解。
他让萧语顶替金国公主,而完颜音则冒充女使,大婚后重返金国,合谋反帝。
萧语淡然:“临近天都,是公主还未下定决心吧?”
两人皆隔着面纱,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若他日东窗事发,我怕牵连你。”
“只要我册为天都王后,就算有人察觉,金国亦不会承认替嫁,公主到底在怕什么呢?”
完颜音脸色一僵:“你以为,我是怕重回金国陷入危机?萧语,我并非要和你争辩,你且想自己的路,别有半分勉强——”
“有何勉强?”萧语打断她的话,“我是凡夫俗子,没有宏愿没有使命,这世间用不着萧语承担。天都虽远,国土不及大金三分,却十分安宁,再者贵为一国之母,是我得不来的富贵命。公主,移花接木也罢,我不委屈。”
完颜音听完叹了口气,摘下帷冒,心事忡忡地望着她。
她深知,萧语愿意替嫁,不完全是为了荣华富贵。
“莫不是,当年皇帝逼迫你娘改嫁,你是恨极了他又无可奈何,才希望我回去。”
萧语:“你是先帝嫡女,我做不到的,你或许可以。实话说,离开金国对我也是解脱。”
听她这么说,完颜音才坚定下来。两人互换衣裙改妆。待领兵发令行路,萧语戴着公主帷帽,手持喜扇去了主轿。
完颜音留在女使轿中,心绪复杂。
山脉连绵交错,河谷纵横,大小不一的湖泊结冰后就像水晶嵌在大地。和亲车队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天都国的城门。
壮汉站在城楼上高举号角,其声震耳欲聋,回荡在茫茫峰峦之间。一排排骑兵涌出来,举着鲜艳的旗帜来回挥舞。
“恭迎大金公主入城——”
骑兵呼声嘹亮,和亲车队停下,有个男子便翻身下马,双臂交错俯身鞠躬:“恭迎公主,臣弟王牧羡九前来接驾!”
臣弟?
完颜音系着面巾,拉开萧语的轿帘,站在一旁偷偷打量。
此人身形修长,霞色官袍外披着貂领大氅,他并未抬头,远看便知骨相周正,气韵高贵。
完颜音低声说:“天都主君有一个弟弟,封号安君王,应该是这位。”
萧语轻轻抬手,示意免礼。
此时,和亲队特派使臣走出来,正是完颜安的舅舅。
“大金使臣见过安君王!”
王牧羡九抬头,眼睑微红,弧度犹如弯月,笑盈盈道:“护亲队舟车劳顿,国门入内有几道险关,要请公主换轿,由臣弟护送入城。”
他的笑容很淡,只是例行公事,说话间不曾看公主一眼。
舅舅拱手:“天都周围地形优渥,自成防护之势,便听从安君王安排。”
天都不允许外族军队入内,和亲队的士兵只能就此停下。婢女依照公主的意思发了赏银,只携带几个贴身侍女和女使、兵长,换轿入天都皇城。
完颜音为萧语打理着装,似安慰地对她说:“安君王好生俊朗,亲兄弟都差不多的,主君也该仪表堂堂。”
萧语淡笑:“你该不会又想反悔?”
“天都犹如词中桃花源,早被烽火遗忘,安生无忧。你嫁给主君,他年轻又有人才,我心里才好受些。”
萧语眼神放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那,现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