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沿着河岸赶路,走了一天半,到达了北境边城。北境边城是北境内唯一与中原相似的城市结构,作为来往商客停脚之所。也是以城墙结构存在,而非更适合北疆的游牧大帐。
几人入城时并未费什么劲,这座边城最常见的是裴家商队的路牌,近些年甚至只有裴家商队的路牌。
秦然进到城内,并未去找城内原先的接头点,而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了脚。
北境寒凉,苍狼山阻隔了南下的寒风,但北疆一览无余的任由朔风肆虐着。夜晚尤甚,云层将星月遮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雪。
几人赶路累得不行,各自回屋倒头睡下。穿过苍狼山要比走传统官道快上两天,而他们误打误撞找到的隧道,更是令他们穿了近路,比领着商队走官道的裴彦琛提前了三天半到达了边城。
夜深,秦然靠在床头,微微阖着眼,忽得听见窗外有鸟翅扇动的声音,便打开窗户,便见一只鹞鹰停落在对面的房角上,警惕的看着秦然。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熟练的走上前,取下鹞鹰脚上绑着的小竹筒。看向秦然,微微颔首,秦然阖上窗户。
不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敲了两声,秦然走过去开门,那个伙计打扮的人,将手中的竹筒递给她。欠了欠身,等她吩咐。
秦然细细看了看竹筒的封口,是用蜡油和不知什么浆糊细细密密封死的,并无破损。秦然点点头,那人又是一欠身,退了下去。
秦然用短刃划开封口,取出其中卷在里面的纸条。极薄得油纸,卷得极其紧实,展开赫然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秦然靠近油灯,仔细看了又看,便在火上点着了,扔到火盆里,看它慢慢化为灰烬。
信是余清河送来的,这个客栈背后的主人也是他。秦然有时都震惊,明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余清河仿佛更像是世家大族的继承人,明里暗里的势力多得让人咂舌。
偏偏又是一同长大的。
信里无外乎是些京中消息。三皇子,四皇子党争愈演愈烈,四皇子身后是皇后一派外戚,皇帝虽不中意三皇子,却也不愿四皇子独大,便有意扶持打压。
二皇子得了肺疾,险些丧命。良妃闭门礼佛,茹素数月。六宫掌管之权又回到皇后手里。顺嫔进为顺妃,协理六宫。
早年顺嫔依附皇后,如今因着皇子党争,反倒成了对立,此时二人共事,倒是叫人叫苦不迭。皇帝并不担心片刻的后院起火,因为即将到来的春三月,即将选秀。
各世家各怀心思,选秀过后,便会有某大族的大娘子办起春日宴,各皇子妃世子妃,伯爵侯爵娘子,都将陆续出现。
秦然对这些极其熟悉,清楚其中将会变动的局势。儿女姻亲而加固的利益关系,会使各大族在朝堂上成为更紧密的同党。
可这些,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
秦然捏了捏眉心,想起书信中那一笔,令她心底一紧的话:
“南王府进献女伶十二名,半月后入京。”
刺客是南疆人。
忽而多出来的隧道。
□□的人甚至有此隧道的地图。
短而又纷杂的信息,毫无连贯。她一无所知,像一只无头苍蝇,或者更像是一只盲目的蛾子,被人设计好的各种光源吸引,被人等待着她一头扎进火里,尸骨无存。
秦然长叹一声,倒回床上,苦笑着想,长兄说她蠢倒也是有原因的,她一直被教导着如何在后院里周转。这外面的勾心斗角血雨腥风,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这些事,清河肯定都比她更游刃有余。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这些事原本也应在她长兄手中处理的井井有条罢。
她拽过被角蒙住头,却因为动作抻到了左手上的伤。她疼得倒吸一口气,浓郁的血腥味儿唤醒麻木的记忆,她难以抑制翻身下床,连滚带爬的抱住地上的痰盂,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几天里她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消化殆尽的食物被勉强吐出后,就是苦涩的胆汁。
秦然倒在地上喘息着,半晌踉跄着爬起来,用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点水。那桌子上的茶壶里,是已经冰凉的茶水,茶涩而苦,毫无茶味。
好在,她已然不再挑剔了。
她漱了漱嘴,又小小的含了一口冰冷的茶水,试图含到温热再咽下去。只一口,她便感受到冰冷的水从喉头滚到胃里,将胸口一点温热消耗殆尽,脆弱的脾胃难以抑制的疼痛起来。
秦然躺回床榻上,强迫自己入睡。她蜷缩在厚重的被子里,用自己的体温,想营造出一小方温热的土壤,让她安心的睡上一会儿。
闭上眼,就是遍地横尸,鲜血像诡异的花儿,展开在皑皑的白雪上,殷红的血迹从面色青灰的尸首上蜿蜒而出。
想点好的,秦然。她劝慰着自己。
她想起上一次,惊恐难眠,是不管不顾的跑去找林承安。林承安环着她,轻声安慰着,叫她别怕,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