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妄对桃源了解实在泛泛。她只知道县郊那边有片极美的桃林,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一群文人墨客在此间泼墨挥毫,集文成册,便有了声名赫赫的《桃源汇编》。
但这其实是本末倒置了——原是先有桃源后有桃林。
约莫五年前,县郊修了一座极为奢华壮美的庄园,集南方园林婉约秀美与北方城郭的庄严壮丽于一身:太湖石塑景、汉白玉造阶,其间奇花异草、名贵摆设不计其数,与皇家园林相较亦不遑多让。而庄主奉行“大拙若巧、大智若愚”之道,愈是庄子奢靡华美,便愈是要取个简朴的名字压一压,又怀着致敬陶翁隐居之意,便将庄子取名为桃源。底下人为了“桃源”二字便又天南地北寻了许多桃树来,硬生生在几夕之内移出了三里桃花林。
而庄主则时不时在此间中做个集会,因庄名桃源,集会便叫桃源集会。集会上,庄主呼朋唤友,挥毫泼墨、游戏做耍,美食美景与美人尽揽怀中,好不畅快!而集会上的诗文化作集成册子便有了《桃源汇编》。
又因这集会非请勿入,凡受邀者或家世非凡或才华过人,又或两者兼备,《桃源汇编》更是在州府也有两分名声,故泾县文人无不以进桃源集会为荣。
桃源四时四景,晴雨霜雪各有不同,但为了方便,集会依旧多定在晴天。
这两日雨落花垂,天气阴冷,桃源本该人迹寥寥。但谁曾想居然是人头攒动、你来我往,热闹反倒更甚平常。
若是细看这些来宾,便可发现这些人大多数是些年轻的读书人,哪怕是天气阴冷入骨,也掩不住他们脸上的激动的红。但奇怪的是,这些读书人相互间却并不交流攀谈,甚至与他人对上眼睛时还会主动挪开视线。
桃源自有其待客之道,下人领着众宾客入了桃源,进了早就备好香汤锦帕厢房,待众人梳洗后,沿着长廊缓步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大堂,悬铜铸鎏金牌匾,“明礼堂”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赫然在目。这明理堂以金丝楠为柱、覆琉璃净瓦、挂名家字画,雕梁画栋,极尽精巧,庄主富贵可见一斑。
堂间设了许多长条案几,几上备了香茗细点;于中上位置了个案桌,案桌上置香炉、古琴,一名锦衣风流男子稳坐其后。
待宾客鱼贯而入,男子挂起和煦的笑容起身迎客,虽未唤一人姓名,然行事作风叫人如沐春风,似见老友。
宾客们对男子的态度和称呼倒是很统一,毕恭毕敬,口称:“桃公子”。此起彼伏的“桃公子”生生把偌大的明理堂炒热气蒸腾。
若李舒妄在此必定会觉得这位桃公子身形看着有些熟悉,而要是楚昭在,那便是纯粹的疑惑了,此人不是王志远的孙子王子轩么?怎么突然改姓陶了?
原来桃公子因桃源而来,乃是雅号。
“诸位不必客气,都先坐吧。”
待众人都饮过茶水,气氛舒缓下来,桃公子手中茶盏往案桌上一磕,含笑道:“惭愧我常日觉得自己才智过人,今日与诸君相见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桃公子言重!您才华横溢、家世出众,此事泾县学子皆有所闻!”
桃公子听见“家世出众”时,眉头微微一蹙,但不过一瞬又换了张谦虚的脸,他笑着说:“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不过蒙长辈光环,比起诸位见得多了些。每每遇到事情,不管会不会,总是能胡诌几句敷衍过去,因而才叫大家高看我几眼。若真论起书本上的本事,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谁又比谁差呢?”
这话一说,气氛顿时更加和乐融融,桃公子见气氛烘托到位,却又重重叹了口气,只道可惜可叹虽诸君皆是才华横溢,偏偏每年榜上录取名额就那么几个,大把大把有才之士只能一年又一年空耗年华。
不少读书人手中的茶盏端了又放,显然是被桃公子戳中心事,神情不属。
桃公子位居高位,所有人的神态表情尽入眼底,他知道火候还没到。
安静的明理堂渐渐鼓噪起来,有人憋屈有人慨叹,最后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是提学御史最近在江浙一阵巡视,若是得了他的眼,说不准对科考一事有所助益。众书生一听,眼睛都是一亮,然而细思一番众人却又憋屈的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丝毫值得御史注意之处。
就在学子们又激动又遗憾之时,有一小厮闯进明理堂内,大喊:“公子您赶紧回府里吧!”
桃公子立马沉着一张脸呵斥道:“做什么这般大呼小叫?没见着我正在宴客么!?”
“公子,实在是没法子了啊!乡绅们状告县令已经把家里前后门给堵了!这老太爷一心归隐不问世事,我只能来求您呀!”下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很是心酸,“那些乡绅老爷们个个都说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说县令草菅人命,要老太爷替他们做主!天可怜见,我们老太爷都告老多少年了,如何能帮他们啊!”
县令?下人的哭诉让众书生都心中一动,对啊,这县令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若是他们能将县令斗下台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