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
“存典,恭喜呀!”道贺的人纷纷举起酒杯,“往后就是郡马了!”
“多谢,多谢,诸位请,今日必得尽兴!”褚嘉一饮而尽,身上的喜袍衬得人精神利落。
宣城侯的次孙迎娶寿安郡主,这当属咸平三年最大的事。文臣之女配武将,本容易招人议论,更遑论还是郡主下嫁。
有人言说,褚家从此要洗脱武蛮子的家世,从此跻身清流了;但也有人说,寿安郡主自降身份,是不顾世风,实乃女子之耻……
褚嘉在宴上难以招架,抓住大哥褚良挡酒才得以脱身。新郎官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步履匆匆地朝新房走去。时值仲秋,晚风正是宜人,携着纷杂的花香来,渡走了褚嘉身上的浓烈醉气。
“郡马。”守门的两个丫鬟齐齐福身,推开了新房的门。
房内守着嬷嬷和郡主的大丫鬟,褚嘉难得有些拘束,“都出去吧。”
两人没动,仍是低着头。
“下去吧。”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发了话。
褚嘉眼看着这两人出去带上了门,方才轻轻挨着郡主坐下。
“郡主久等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脸上却带着难以忽视的笑意。
先前着人送来的两盘点心已被吃得一干二净,碟子上只余碎屑。褚嘉复又起身,倒了杯茶端给新娘子。
“郡主喝茶。”
寿安郡主单手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明媚的眼睛一抬,俏生生地盯着褚嘉。发髻上的步摇微动,在红烛下闪着细细的光亮。
“褚存典,你装什么装?”
褚嘉抿了抿嘴,“不知怎的,就有些局促。”
“我的妆容扮得吓人?”她站起身来,衣襟上坠的珠帘微微作响。
不待褚嘉回应,郡主又问,“二公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吗?当初纵马驰骋,便是皇亲国戚的车驾都不让呢。”
褚嘉乐了,语气带点无耐,“姮儿,好端端翻什么旧账。”
他伸手揽住寿安郡主的腰,声音低了一分,“那我不是不知道车驾上的是郡主嘛。要早知道,我必不敢放肆。那日无意伤了我的姮儿,至今我心中愧疚难忍。”
就着这个姿势,他的头已经渐渐地凑到赵姮的耳侧去了,说完这番话,他侧头啄了啄已经红透的耳朵。
赵姮脸上发热,低头推他一把,“把冠给我拆了,太重了。”
褚嘉看着她这一头珠翠有些为难,全然不知如何下手。怕弄疼她,便想着同赵姮说话分神。
“姮儿饿不饿?我再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我不饿。你别扯我头发!”
“好好好,别急别急……”
洞房中鸳鸯缱绻,宴席上酒酣耳热。
褚良脸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替二弟迎来送往,喜庆得好似自己是个新郎官儿。
一弯弦月不知何时挂上了夜空,褚良酒兴阑珊,强装的笑意也渐渐随之褪去。
宾客尽都散去已是人定之时,宣城侯褚宗清老当益壮,借着孙儿成亲之际,与几位的同袍喝了个尽兴,“哈哈哈哈,还是老子的酒量好,他们几个谁都没喝过我。”
“怀章啊,还是你像我,咱爷俩儿就是千杯不倒!”
老将军的声音雄厚有力,但脚下的步子却有些飘乎。
褚良忙上前扶住,褚宗清顺势把住长孙的手臂,“不像存典这个臭小子,喝不了几杯就去找媳妇儿。”
褚宗清打了个酒嗝,下结论道:“没出息。”
褚良扶着爷爷缓缓地往寝居走,“爷爷,脚下有台阶。”
“我看见了,我没喝醉。”
爷孙俩走得很慢,褚宗清打量着这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孙子,在被酒意模糊了的视线中,他只觉得褚良的眉眼皆都是淡淡的。
“不高兴?”老爷子发问。
褚良侧头,笑了笑,“孙儿哪有不高兴?存典娶妻是多好的事儿啊。”
褚宗清默了一瞬,“那个何家的事别放在心上,就他何端邈有闺女啊?”
他放完狠话,复又笑眯眯地拍拍褚良的手背,“不过,毕竟人家已经许了人嘛,不愿意就算了。”
“乖孙孙啊”,老侯爷开始不正经起来,“爷爷知道,你喜欢柔和安静的,我再给你找!”
褚良盯着脚下的路,半晌没有吭声。
“又不说话,”褚宗清白了他一眼。
老头叹了口气,开始手舞足蹈地喋喋不休,“从小就倔!何三小姐没答应,那就是你的缘分还没到,不是正缘,过段时间就好啦。你看你三弟,打小就混在女孩儿堆里,我看着可是个多情种子,打了他多少回了就是不改,可是不到最后的时候,都不是能过一辈子的人。”
“你弱冠的时候,爷爷就把你的聘礼准备好了,现在你都二十五了,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