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尤胜鸿沟,将两人相隔,施禅追了出去,烟青的衣摆从翠绿的荷叶上蹭过,满池摇曳。
灵力将雨水摈弃在外,石板小径下的水面倒影着施禅远去的身影,水黾栖息在荷叶的根茎上,轻盈的身子跳到那抹烟青色倒影上。
出了石拱门。
海棠花树下,身着荼白衣袍的小仙童匆匆走来,皂靴踏下溅起水波,圆润的指节执起竹骨油纸伞,伞面上是一幅墨色的丹青,半点寒梅栩栩如生屹立其上。
伞面下半遮掩着小仙童的脸,只露出瓷白的下巴和红润的唇。
他撑着伞走得近了,露出一张带着稚气的白皙的面庞,脸颊两侧有些婴儿肥,如白玉无瑕,让人禁不住想触摸。
小仙童眉眼弯弯淬着星芒,施禅站在这侧隔着雨声,听他招手唤道:“少君,这边!”
闻言,虞洄转过身,闲庭信步地朝着他走去,指节交错转悠着玉笛,红稠的发带被风吹乱,从发间绕出来亲吻他的脖颈。
虞洄仅仅站在哪儿,便强行给雨天加上亮丽的色彩,不再阴郁朦胧。
“少君,咱们走快些!前院早就开宴了,城主都派侍卫寻了你好几遭了,府中到处都找不到你,正急得焦头烂额呢!众宾客也都在前厅等着献上贺礼呢!”秦粲皱起眉,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过来,嘴里不听念叨着。
他替虞洄撑伞,又道:“这次来了好多仙门世族呢,听说蓬莱仙岛的大小姐也来了,少君你见着她了吗?”
“他们可都在说,鱼大小姐下了玉辇便去寻你了。”
听他提起鱼忆安,虞洄压下上扬的唇角,将玉笛插入腰封,淡淡应了声:“没有。”
秦粲面上闪过震惊,嘴长得圆圆,道:“啊??没见到?怎么会呢?”
蓬莱仙岛的本事,秦粲可是知道的,他们的追踪术出类拔萃,除非神魂泯灭,否则上天入地,都能追踪到。
正因着这门追踪术的缘故,云浮便流行起一句话:宁惹七大祖师,也不得罪蓬莱弟子。
毕竟惹不起,还躲得起呢。
施禅将唇畔的话咽下,注视着他们撑伞离去,这个小仙童她记得,透过水镜看虞洄时,也总能看见他。
是个善良真挚的人。
日子还很长,施禅不急于一时,她想要知道的事,便一定会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决定先回云岚仙山。
出了后山,踏上长廊,银铃被风摧残得左右晃动,听得虞洄头疼,无名指按压着浑浑噩噩的太阳穴。
他步子走得极快,秦粲收了伞,匆忙跟上,与来时的路不同,这里偏僻许多,孤寂的飞鸟妄图逃离迷蒙细雨的束缚。
记得来时的路开满海棠,秦粲四顾打量,挠挠头问:“少君,这好像不是去前厅的路。”
云岚城内,仙灵之力丰沛,不同花期的花卉植被都能同期盛放,眼前这处,大抵是城主府内,唯一不种花卉的地方,绿竹反倒在这里长得极好,新冒的嫩芽上凝聚了水珠,与长廊作伴。
“我们回仙山。”虞洄用玉笛挑起竹的嫩芽,霎时间,叶尖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簌簌往下掉落。
听他要将仙门世族的人撂在前厅,秦粲急得直跳脚,声线不由得拔高几个度:“少君!您又胡闹!”
他想起离川主君下的死命令,道:“主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让少君万事以离川荣辱为先,不可妄自开罪其余世族,您这一走,不就是明摆着打仙门世族的脸吗?如此一来,事情可就算是乱套了!”
仙门世族?离川荣辱?呵,不过一群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虞洄觉得滑稽可笑,离川宗族早迂腐得千疮百孔了,坏了根基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修葺不好的。
至于离川的主君,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早在很久以前,他们之前的关系便已然名存实亡,父子相残这种悖逆伦常的事,又不是没有上演过。
偏生还要维系着表面功夫,披上人皮掩饰着骨血里的肮脏,这样才能被世人称颂。
将池水搅浑,才好从中摸鱼,这云浮自然是越乱越好,虞洄压下眸底狠厉与嗜血,只绽开一个兴奋的笑。
虞洄挑眉,说得离经叛道:“离川荣辱均系本君一人身上,就算偶尔忤逆主君,给仙门世族难堪,又有谁敢追究我的错?”
话语间,风雨飘摇,玉笛在半空调转,飘穗晃荡,泠泠翠色的笛身直抵秦粲的眉心,虞洄蓦地抬眼,狭长的丹凤眼里染上薄霜:“是你?还是道虚真人?”
“又或者是所谓的天神?”
他话里发了狠,倘若秦粲点头,虞洄不会顾及十载主仆恩情,他会杀了秦粲,说错了话,选错了人,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三百年的苦楚,千夫所指,虞洄是踩着自己的尸体和旁人的血肉枯骨,才一步步登上了魔君的位置。
人被剥离了灵魂,就成了行尸走肉,虞洄现在就是这样,但他还想赌,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