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旧关城。
城门已落,安宁站在城墙上,听远处马蹄声滚似雷。
他放眼瞧了瞧城外布下的铁蒺藜,发现还有个人在墙下没进来。
城门一时抬不起来,抬起来一时也放不下去。远有蛮人来袭,城军严阵以待,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将全城置于险境。
安宁四下一看,找来一捆粗麻绳,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一头扔下城墙。
他冲墙下的人喊了一声:“上来!”
那人闻声抬头,几步奔到绳下,刚把绳缠上腰,上头就传来一股巨力,直把他拽离地面三尺有余。
他反应快,手握了绳子,脚蹬着墙面就往上爬。
安宁见人快到顶了,伸出手去;那人见了,抬手握上。
安宁曲臂,将人拽上来。
那人站上墙头,见只有安宁一人拉他,惊讶道:“好力气!多谢兄弟!”
“应该的。”安宁解着腰绳,“你怎么没进城?”
“令下的太急,壕沟上的木板没撤干净,我想着撤干净了再走,没成想赶不上城门了。”那人解了绳子,伸出一只手来,“我叫张浩。”
“安宁。”安宁跟张浩用力握了握手,见两人年纪相仿,对方刚才上墙的身手又好,于是起了攀谈的心思,“你是守城军?”
“我没那本事,不过是个临时来帮忙的。”张浩说完,注意到安宁背后的大长刀,“你是守城军?”
“不,我是——”
不等安宁说完,集结号突然吹响。安宁倏地转头看向吹号的方向。
他把绳子放在张浩手里,往墙下跑,边跑边回头高声道:“我是朔北的斩马!”
张浩一愣,“斩马?”
他又看向安宁背后的那把长刀。
“斩马安宁?!”张浩大惊道。
他拿着绳子也往城墙下跑,心在胸腔里跳的飞快,激动的要命。
斩马安宁,在朔北,这可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号。
守城战的先锋,保百姓的英雄。安宁自从参军以来,每次蛮人攻城,他都奔袭千里赶去守城,每回城破,他都是第一个横刀挡在逃难百姓身前的支援兵。
天生神力总是为人所称道的优点,安宁曾为了给百姓争取逃跑的时间,一刀砍掉了一排蛮子的脑袋,这一幕被目睹者到处传,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都说安宁乃大力神转世,受擎芪菈女神的庇佑,专门来守护朔北。
安宁因此成为许多朔北儿郎的偶像。
但他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当自己来多了,百姓都认得他。
去城外杀完一轮回来,安宁浑身淅沥着血水。他随地靠坐在城墙边,闭目休息。
跟他一起出城杀敌的守城军被他刚刚的凶戾吓到了,离他都远远的。
安宁闭着眼喘息,突然感觉有双小手在解开他手上的布条,不等他睁眼看是谁,一方湿凉的帕子轻轻擦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见两个长得十分相像的小姑娘一左一右,一个在给他擦脸,一个在给他换布条,再往远处看,张浩正拿着抹布擦他刀上的血迹。
安宁:?
安宁打了四年的仗,第一次有这等待遇,有点受宠若惊,两个小姑娘来来回回的忙活,他一动不敢动。
张浩擦好刀,瞧见安宁的拘谨的样子,不禁好笑:“你动一动,吓不到她们的。”
安宁把支着的那条腿伸直。
“她俩……叫什么?”安宁问张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正在换水的小姑娘。
张浩转头冲俩小姑娘喊:“这位哥哥问你俩叫什么名!”
“我叫星河!”刚刚那个给他擦脸的小姑娘蹦跶过来,快快活活的,说话跟倒豆子一样,“我可以叫你斩马哥哥吗?我三岁的时候好像见过你,你也是像今天一样背着长刀走在人群里,可俊了!”
安宁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朔北背长刀的斩马可不止我,你说不定是看见我的弟兄们了。”
“其他的斩马哥哥?”星河把脑袋往周围张望了一圈,“我今天只看见你背着长刀,其他斩马哥哥呢,没有来吗?”
安宁一怔,话到嘴边顿了顿,把它们咽回了肚子里。
其他的斩马……都不在了。
星河一双大眼睛瞧着他,还在等他的回答。
安宁有些哀戚地敛下双眼,半晌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了起来。
“他们在琅奉山的山脚,守着朔北最重要的关隘,来不了。”他对星河说。
星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安宁岔开话题。
星河闻言,双眼跟发光似地亮了起来,她拉过另一个小姑娘,给安宁介绍道:“这是我的姐姐,她叫星云。我是妹妹!”
星云,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