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之上,血从唐双儿眉心渗出,断鸿用刀沾了沾那鲜红的血,感受到由刀身传来的颤抖,不由得大笑起来:“你怕了?你怕了?我以为,你的决心这么坚定,会任由我动手帮你如愿呢!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想从凡人成为仙人是逆天改命!想逆天,总要付出代价的!”
唐双儿急促地喘着气,刀落下的那刻,她能听到自己牙齿磕碰的声音,那一刻,她和断鸿对视,她眼睛里的恨那样真切,唐双儿确信,断鸿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可是她停了下来,她活了下来。
唐双儿瘫倒在地上,脸上的血水、泪水、雪水混合在一起,像戴着一副滑稽的面具。
过了半晌,她抱住自己,哽咽着哭出声。
断鸿拎着刀,脸色阴沉,冷笑着问:“哭?哪来的脸哭?指望在场有人可怜你?你那小嘴巴张嘴就是仙人好没烦恼,你见过几个仙人?你就下定论?嘴可是长在你自己身上的,说什么你可得负责。你先生没教过你谨言慎行吗?”
她的怒火几是在听到唐双儿最后那句话以后瞬间冒出来的。
聪明又愚蠢。看得清自己的处境,却盲目笼统地将全天下的修士划分为同一种类型。
说她不讲道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道理讲!这天下的道理,从来只有强者为尊。仁义、良知、道德,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只是草芥。沉昭越过她,走到唐双儿面前,拿出一块手帕,为她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和血迹,断鸿冷冷道:“你还管她做什么?别管了,让这蠢货去送死吧。”
沉昭拿出荷包里的药瓶,看着唐双儿闪躲的眼神,轻声说:“她只是不懂,没有人告诉她。”
因为愚昧,所以崇拜。
她将药粉撒在手帕干净的一角,然后点按在唐双儿的眉心,一指甲宽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渗血,药粉接触到伤口以后唐双儿疼得一抖,沉昭拍了拍她,说:“这是之前我自己配的,材料不够所以药效烈一些。”
就像沉昭说的那样,密密麻麻的刺痛在刀口处泛起,唐双儿的眼泪又滑落下来,她看着沉昭的眼睛,问:“我真的很蠢吗?”
沉昭再次为她抹掉眼泪,只说:“凡人要为柴米油盐忧愁,修士也要为资源奔走。只要活在这世界上,就会有烦恼的事。说到底,大家都是人。”
“那为什么凡人的命会这样苦呢?”唐双儿眼睛中含着泪,问:“仙人是人,我爹,我娘便不是人了吗?我爹娘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这样低的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沉昭闭了闭眼,唐双儿的问题问得她哑口无言,她该怎么回答?她不是早就清楚了吗?这世间向来不平等,有人担忧明天能不能活下去,有的人却担忧自己的脸上会不会因为笑多了而生出皱纹。
她师父开一城纳万人尚且改变不了什么,她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早慧的小姑娘认识到了凡人和仙人的差别,她为此发出质问,她甚至不能回答她。
她不是不能,她是不敢。
她能做的只有第三次为唐双儿擦去眼泪。
断鸿走了过来,唐双儿身子应激地颤抖了一下,断鸿将刀插在地上,蹲下来,看着唐双儿的眼睛,说:“你很苦,但你还活着,你还有这条命,就算再烂,也能看到明天和你娘。”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不是让你歌颂现在的生活,你觉得你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你孤注一掷。”
她看着不说话的唐双儿,看了很久,才说:“走吧,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