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停得快,积得浅。人马行过,便只像下了场雨一般。只有树叶上残留的一点白,倔强地告诉旁人,方才下的是雪,比雨更冷,更绵软的,雪。
奔驰的雪白骏马上,楚弦阖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调动丹田内劲,流转全身,下一刻,身体经脉各处纷纷弹出一根如发细的银针,落在地上。
她看也不看一眼,只勉强适应着浑身激荡略显不受控制的真气,冷眼赶去。
红莲是和尚早几年送她的生辰礼,那时她还在问柳山庄,装着一副不通武艺的怂包模样,跟着屈术学医。
其实她学得更好的是毒,可是屈术这个人死板又正经,非说毒之一道有伤天和,但医道却是济世之道。这一日三回的唠叨,让她挺不痛快。
但再不痛快,也觉得屈术比和尚让人瞧着顺眼得多。
故而这匹样貌算得上万里挑一的骏马,受了和尚牵累,最多只在山上认她为主人时训过些时日。
大抵长得好看的马都带着些许灵性,她不愿意亲近和尚,和尚便怎么讨好也不肯驮他一次,反倒是她,叫一声“红莲”,撒欢就来了。
于是和尚就揣着个长辈模样,有些失落地埋怨:“这马是小没良心,这人是大没良心。”
她不太争辩,只一笑了之。
良心不良心的,跟她谈这个,着实是自讨没趣。
儿时尚且懵懂,只以为母女便如秋水寒与她,父女便如初雪与她。可真正瞧见了旁人,才觉讽刺。
她没有多恨初雪,毕竟不是她亲生父亲,初雪于她多是爱屋及乌。
她也没有多恨秋水寒,毕竟亲生母女到底骨血相连,于她残酷的同时,也的确未缺温情。
母女亲情,她仔细回想过,她是享受到了的。
只是他们的关爱中总夹杂着对未来的担忧。
她从前不以为那有什么,直到……她遇见了韩溯川,听说了秦可言。
血缘上算自己姐妹的人,同样的秋家后人与秦家遗孤的后代,是可以活得自在快乐,享受父母关爱的。
她羡慕过,嫉妒过,天山上那一回,她真的想就那么恶劣地不管秦可言,躲在谷里困住韩溯川。管它世间如何乱,待他们七老八十,再出谷去,谁也不认识,谁也不在乎。这世间仍旧是世间,只是换了一批人而已。
但她可以无牵无挂,韩溯川却不是。她可以放任所有人,不管所有人,可韩溯川不行。
眼前的景物在迅速倒退,虽未接近,也听见了紫竹林外刀兵相交的声音。混战在了一起,隔得远,甚至光靠听根本听不出哪几个人是一伙。
红莲再有灵性也只是一匹马,多往前一段,它便得身首异处。
略一思量,她便弃马飞掠出去。
紫竹林外,长袍曳地的四名老者,不慌不忙维持着阵型,阵内飓风肆虐,顾若风等人几乎全数受伤倒在了一起,勉强能撑住。韩溯川与柏汇阳互相支撑,但也摇摇欲坠。慕容棣与抱着凌虚剑的秦可言身前另有赶来的李青莲挡住,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聚在紫竹林外,准备争夺凌虚剑的曼陀罗与中原武林盟两方,此刻一个不漏全数被困在了四长老的阵中,对于破阵毫无头绪。
场面几乎算是惨烈。
楚弦的目光几乎是在跃出紫竹林的一刹那,便将维持阵法的四人全数扫了一遍,发觉这看似稳操胜券的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
思及先前和尚所言,他们在琅琊与顾守城打了一架,那么这伤是谁留的,几乎不言而喻。而以她对顾守城的了解,既然留了伤,这伤大概不算小伤。
到底是武林前辈,经验丰富,带着这等伤也能凭四象伏魔阵将这些人全数控制住,若非她赶来……阵中这些人怕是真的要被这四人耗死在此处。
心中一松,总没到她赌上一切,仍旧毫无希望这最差的地步。
她能救他们。
能救。
她体内的功法运转到了极致,眼见着就要突破第三重的桎梏,她运箫为剑将叫嚣着要往外冲的暴戾真气全数斩了出去。
青光大盛,沛然无匹的剑气斩在持阵的四人中伤势最重的云海身上,当即令他吐了一口血。
“四弟!”
其余三人纷纷扭头,看见了阵外迎风立着的青衣女子,在她冷厉决绝的目光下,生出几分恐慌来。
几人浑身一凛。
不过一个年轻小姑娘,如何能让他们在一瞬间错觉见到了顾守城。
也就一瞬的失神,片刻后看清楚弦那一剑应当是自身实力巅峰,带头的云瀚便不屑地笑了一声:“还真有不要命的,敢闯我的阵。”目光从阵内顾若风等人身上飘过,面露轻蔑,“真以为,我们的四象伏魔阵,是这群小崽子的成色?”
“我在阵外。”楚弦压了压身体里几乎不受控的气血,暗暗重新聚力,难得好心情地与对方废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