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稀薄,像是一层清霜结在地面。
姚静衡背对着程家小门等程谨出来,心不在焉地数着地上的小石子,即便她根本就看不清楚。
肩上的重量忽然变沉,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转身见是程谨,姚静衡舒了一口气。
“对不住,我又吓坏你了。”程谨给她披上此前就已备好的斗篷,站到风口替她挡风。
快要冻僵的身子开始回暖,她轻轻蹭了蹭帽沿的柔软毛边,终于抬起眼皮,仰头看着程谨,说道:“要不你先回去添件厚衣?”
“我不冷。”
她的关怀给程谨喂下半颗定心丸,紧绷的精神得到一丝丝释放。他轻松地笑了笑,将风帽往下拉,尽可能让她的脸免于寒风的侵扰。
鼻子有些发酸,姚静衡别过脸不看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程谨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地面上的一处,问她:“衡娘可还记得?”
她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去,霜月清辉流淌在细沙之上。
姚静衡走过去捞起一把沙,依稀瞧见它们在手心写出陈旧的姓名。
她幼时要跟着仆妇学做家事,没多少工夫练字。父亲一考校功课,她不是把自己的姓名写得缺横少竖,就是歪歪扭扭,而姐姐却能写得一手工整小楷。
父亲不能接受她的平庸,并视之为愚钝。姚静衡艰难忍过他某次急躁的指导后,偷偷跑到夹道里,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小树枝在地上练字。
没过多久,看见程谨也来了,她赶紧踢花地上的丑字。
他说自己没背出文章,是被父亲罚来的。
她记起父亲在家中对程谨的夸奖,脑海里反复演练请求他教自己写姓名的话语,却又蹲在墙下迟迟不敢开口。
后来还是程谨主动提起,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学写字,又问她想写哪些字。
地上的细沙干燥松散,一遍遍写出她的笔画,又一遍遍抹除他的字迹。
太阳下山前,姚静衡第一次写出了完整的“姚静衡”。没有家人欢呼,没有先生夸奖,她彼时所有的,只是程谨,折成两半的小树枝和满地的沙。
她提起斗篷,蹲身把手里的沙子填回她的姓名中去。
程谨牵起她的手,仔细拂去她掌心里的灰尘,就连指缝都没有漏下。
他顺势和她十指相扣,偏又慢慢将他的手指挤入她的指缝,似是在她逃走的机会。
姚静衡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
程谨有了把握,放心地重提白日的糟心事。
“衡娘,我那时不该拈酸吃醋,冲动行事。”他说,“更不该罔顾你的意愿,逼迫你在人前与我亲近。”
将心比心,若是程谨与别的女子日夜同处一室,哪怕他们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她虽做不出如他那般的示威举动,但心里定会直犯嘀咕,不愿给他好脸色看。
姚静衡如是说服自己接受程谨的冲动。
“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再过两日就要各奔东西,绝不会有私情。他虽救了我,又时时维护我,但他做这些事并非对我存有何种意图,全因他是个善人。即便受难的人不是我,他亦会仗义相助。”
她握住程谨的手,离他近了些,低声说:“况且,我只对亭宜有意。”
“衡娘心里有我就好。”他把人揽入怀里,“对不住,我以后不会再强迫于你。”
以后……
姚静衡无法透过一个遥远的字眼看见清晰的未来。她没有接他的话,仅是把脑袋轻轻地靠在他胸膛前。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会儿,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说道:“回去歇着吧。”
门板后的姚静殊正要慌忙躲藏,又听程谨用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口气说:“那药一日用两次,不如先去隔壁上完药再回去歇着?”
白日的疼痛与难堪再次漫上心头,姚静衡下意识就想拒绝,开口却慢吞吞地说:“那便……有劳亭宜了。”
程谨分不清,也没想过要分清她的犹豫和羞赧,听她说出同意的话语便将其当作她内心的意愿。
他既说了往后不会再强迫她,定会诚心改过,只要她不离开他,只要她永远只爱他。
书房里亮如白昼,燃着两盆炭火,姚静衡才进来没多久便热出一身薄汗。
她解下斗篷放在小榻正中的炕桌上,程谨顺手拿走,准备将它搭到屏风上。
她眼巴巴地看着斗篷离她而去,犹豫好几瞬还是下不定决心,说道:“亭宜帮我把斗篷拿过来吧,我好遮身。”
“不必,”程谨放好斗篷,拿着药瓶子走回来,“我记得伤在何处,衡娘只留下中衣便好。”
姚静衡立时眉开眼笑,背过身解开绳结。
程谨走到她身前在榻边坐下,仰起头满眼温情地望着她。
耳朵尖一下就红了起来,她磨磨蹭蹭地解着,目光躲闪地说:“可以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