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如没有告诉姚静衡,实则长公主昨日自陆青斐离开暖厅后就已提出要见一见她。
怕她彻夜忧惶,不得安眠,于是拖到晨间梳妆时才告诉她。
姚静衡原以为只是以侍女身份随同郡主前往山顶,然而两列侍卫在前开路,侍卫长在驾驶马车,随行的奴仆,甚至连长公主身边的田公公都走在马车后,只有她陪着两位贵人坐在车厢里。
马车里香气熏人,可她适应不了这种外邦进贡的名贵乳香,鼻子里面痒得像有小虫子在乱爬。
姚静衡憋着气,痒意仍不能消失。察觉大事不妙,她立即别过头,抬起手肘紧捂口鼻,接连打了四个喷嚏。
她的鼻子终于舒服了,可是她的心、她的脸面,彻底咽气了。
姚静衡面露难堪地转过头,只见这两位都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刚想开口告罪,一股强烈的乳香气息钻进鼻腔,她赶忙背过身,又是连打好几个喷嚏。
不是在春明门外闻过这种乳香味吗,怎的现在完全受不了?
姚静衡心如死灰,努力维持体面,露出略有苦涩的笑意。
李观如笑着摇摇头,盖灭小香炉。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含着两包眼泪,朝姚静衡挥挥手,示意她坐近些。
长公主问:“苹奴可要好些了?”
姚静衡低头回话:“回长公主,小郎君的病症已有好转,只要不吹风便不会头晕。”
长公主和李观如相视一笑,显然是都已识破陆青斐装病的谎话。
“既如此,待会儿衡娘就由他独自待在屋里,同我去诗会上见个人。”提起这事,李观如的困意一下就少了许多,“论起辈分,你得喊他一声‘师兄’。”
长公主知晓她想替这小娘子和沈菽做媒,便问:“你拜入执英门下?”
姚静衡:“承蒙郡主、陆先生和小郎君厚恩。”
“看来是苹奴的主意了。”
李观如忙道:“姑母晓得的,苹奴一向想一出是一出。小时候成日去街边给些小猫小狗找主人家,而今更是胆大,连别家的儿女也要拐回府里。”
姚静衡慢慢咂摸出别的意味——郡主似乎在向长公主撇清她和小郎君的关系。
恰好李观如向她使了个眼色,她配合着作出羞赧之色,小声问道:“郡主说的那位师兄,我可曾见过?”
李观如握着她的手,笑说:“稍安勿躁,马上就认识了。”
她转头看向长公主,却见她按了按太阳穴。
“姑母身子不适?”李观如扶住她的肩,蹙眉关怀道。
长公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夜里没歇好,犯困而已。”
话音一落,马车突然转向。林间的树枝飞快刮过车顶和车窗,擦出不断的唰唰声。
姚静衡立即移去车门,怎么都拉不开,转向车窗,依旧无果。她操起方几上的小香炉砸向坚固的窗扇,砰砰响声里夹杂着李观如的呼声。
“姑母,姑母!”长公主目光混沌,眼皮一睁一阖,李观如边喊边摇晃她肩膀。
马车愈行愈快,姚静衡使出全身力气向前一砸,木制窗格子绽出大洞。她探头出去,恰与扭头回望的侍卫长目光相撞。
他的脸被车厢遮挡住一半,露出的左脸分毫不见此前的卑微,一只怒目杀气腾腾,那阴毒的眼光好似在叫嚣着要把她们千刀万剐。
这半张脸,好生熟悉。
姚静衡无暇顾及,不由得举起手里的香炉欲要掷向他。可马车尚在行进中,一时之间又打不开车门,若是一击砸中,便无人控制车马,她们必死无疑。
她缩回车厢,向两人禀报:“侍卫长驾车逃窜,前后的侍卫仆从都不见了。”
“你跳窗离开,找人报信。”
“郡主不可。即便我能顺利跳窗,那人停下马车就能将我捉住,到时您就既要分心照看长公主,又要和那歹人周旋。不如我们稍作等候,且看他要将我们带去何处。”
长公主已然不省人事,李观如心中焦灼万分,拨不出心神思索这番话。见姚静衡临危不惧,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自然而然地全心信任她。
姚静衡拔出她和长公主发髻里的所有长簪,快速比对之后,将簪头最为尖锐的两支全都交给她。
马车没有停下或者减速的迹象,她再度探出窗外,将香炉掷向车轮底。
马车猛然颠簸一下,将姚静衡甩向对面座板。可惜车速仅是慢了小会儿,那歹人很快就又开始挥鞭提速。
茶壶、水杯、托盘……她将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扔进车轮下以拖延时间。一路的颠簸让歹人发现了端倪,他恶狠狠回头,反手挥鞭打向她。
姚静衡躲避不及,手背赫然多了条血痕。
“衡娘!”李观如焦急道。
姚静衡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神色愈发冷静地说:“郡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