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衡白日里既要温习功课,完成课业,又要置办新宅,准备婚事,入了夜依旧要跟随陆执英读书。
莫说没工夫和沈菽见面,就连同一座府邸里的陆青斐,她也没见过。
倒不是刻意避开,那夜的事既是意外,她也就不将其放在心上,只是陆青斐那病缠缠绵绵,每次瞧着要好了,隔日又会发起高热。
他终日闭门养病,除了大夫和盼康能进,其余人等通通不得入内,就连父母也进不得。
陆先生虽是不说,可姚静衡知晓他授课间隙都会去一趟陆青斐的院子。郡主嘴上倒是骂他活该,其实每日陪她出门都会买些他爱吃的点心零嘴送去。
姚静衡还记着此前说要给他做饭的话,熬了些菜肉粥请盼康端给他,可他说没有胃口,粥饭怎么端进去,就怎么端出来,并让盼康传话,让她不要再为他劳碌。
陆府不是寻常人家,姚静衡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婚前一日终于仓促理好陆府和长公主备给她的两座金山,而后搬进嫁妆里的一处宅院待嫁。
临走前,她最后一次去了陆青斐的院子。
他依旧闭门不出,也不准别人进入,只派盼康将个小箱笼拿给她。
里面是些田契地契,姚静衡不能收,便请盼康帮她还给陆青斐。
盼康却说这不是小郎君送的新婚贺礼,是给她的答谢礼。他曾救过她,她亦是救了他的母亲和姑外祖母,如此再不相欠,无需忧虑报答陆府。
这份礼,他让她要么收下,要么烧毁。
姚静衡将她提前写好的书信交给盼康,对着陆青斐的房门遥遥行一大礼,叩谢他的大恩大德,而后抱着小箱笼离开。
盼康将信封呈给陆青斐。
他倚在榻上看书,漠不关心地说:“烧了。”
“小郎君,这封信挺厚的,真的不看看吗?”
“能有多厚?”
盼康献宝似的递来,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翻着书,眼也不抬地说:“信厚,你烧的时候多添把火就行了。”
“那我真的拿去烧了?”这封信沉甸甸,肯定都是姚小娘子的肺腑之言。盼康不舍得将它烧掉,仍是站在陆青斐跟前,请他回心转意,拆开一看。
他不耐地蹙蹙眉,放下手里的书接过信封,看也不看,直接丢进榻边的炭盆里。
盼康下意识伸手想将信封拿出来,碍于陆青斐冷寂的目光,只好眼睁睁目睹它烧成一团灰烬。
*
婚期转眼便至。
姚静衡能邀请的亲朋只有陆府的人。
陆青斐病体未愈,她虽明白他不会来,心中却难免有所期待。
盼康想去去不成,瑞鸢早前就被李观如指给她作贴身侍女,是以到场参宴的只有李观如和陆执英夫妇,以及长公主派来贺喜的两位使者。
沈菽母亲早逝,父亲十五年前因公殉职。几位叔伯都远在任上,自父亲去世后,平素也甚少往来,只是依礼给他们去了书信。
婚礼所邀全是左邻右舍、同僚同窗和上峰师长,一堆人倒也热闹。
拜高堂时,两人先拜姚静衡姑母和沈菽父母的三座牌位,再拜李观如和陆执英,三拜一手拉扯沈菽长大成人的管家魏叔。
魏叔年近五十,身子圆滚滚的,像个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他的眼尾刻着三四条皱纹,一看就是笑口常开。面容颇为和气,哪怕是无比怕生的人,也敢在迷路之际向他寻求帮助。
受着这对新人的跪拜,魏叔眼泪汪汪直点头。
婚仪完毕,新妇即将送入洞房。
姚静衡看了眼门外,陆青斐还是没有出现,悄然叹气。
腊月十九不光是姚静衡的婚期,亦是王采舒的十八岁生辰。蓬莱居内觥筹交错,男男女女都在举杯为她祝贺,陆青斐也在席中。
他来者不拒,无论谁敬的酒都一饮而尽。大病初愈就一杯接一杯地灌,盼康看得心惊胆战,索性夺过他的酒杯。
“小郎君别喝了。”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仔细病症反复。”
陆青斐充耳不闻,提起酒壶回敬对面的宾客。
裴澹也看不下去,抢过酒壶丢给盼康,不解问道:“嘉彧心情不畅?”
“畅得很。”席上都是备的果酒,陆青斐并未喝醉,头脑清醒得过分,怎么都忘不了腊月十九是什么日子。
裴澹还记得那日在南山所见,小心翼翼开口:“你和那位娘子吵架了?”
“哪位?”
王采舒提着一壶新酒过来,当着陆青斐的面,闲聊似的对裴澹说:“那位娘子嫁人了,子润就别再提起陆小郎君的伤心事。”
长公主是她的伯祖母,姚静衡和沈菽的婚事,她自是清楚。
她在陆青斐桌案前蹲下,与他相对而坐,亲自给他斟上一杯酒推向他跟前。“这杯酒祝贺陆小郎君春心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