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毛上,鲜红的血从他的剑尖滴落,落在他的脚踝之上,他竟是还在笑着的,伸出两指擦拭过剑刃。
那剑擦的程亮,魔尊契勐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那个疯子笑的简直像催命符,但再不好的预感也要硬着头皮上。
“内君不防直说,能、能帮的,契勐一定尽力而为。”
“我不要你尽力而为,我要的整个魔族,”脚步声愈发靠近,契勐折断的肋骨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只能感受到浓重的血腥气犹如血海滔滔,冰冷的剑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温度一瞬间叫他毛骨悚然,“竭尽全力。”
契勐察觉到上首的人似乎笑了一下,阴沉森冷:“若是做不到,那本君就屠尽魔族,然后再选一个魔尊出来。”
“内君请、请讲!”契勐额头冷汗如瀑,连声音都开始打结。
头顶的人却慢慢俯下身来,冰冷的剑刃拍了拍契勐的脸侧,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谢沉鹿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温润的黑,像无尽的黑夜,明明嘴角微掀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犹如亘古深渊,只能让人遍体生寒。
“三百年前魔族偷袭九重天,太子殿下一时不察,不慎中计被斩断龙角沉睡百年,是也不是?”
契勐瞳孔蓦地收紧,震惊的望向上首的人。
这、这——
他看见的已经完全不是刚才那个疯狂又杀气腾腾的仙者,那人眼眶微红,眼角似有泪光,像是经受了什么可怕的挫折,然而一只手却宛若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的掐住了他的脖颈。
声音幽邃阴鸷:“魔尊,我说的对吗?”
但凡敢说一个不字,这短短一截脖颈就得被拧成碎末,契勐汗如雨下,一动不敢动:“本尊明白了”
谢沉鹿却还是未曾放过他,微微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契勐福至心灵立刻改口:“魔族明白了,一日、不、半日,魔族所有必定守口如瓶!”
契勐就是再蠢也明白过来了,谢沉鹿要骗九重天上那位太子,为了谎话逼真整个魔族都要鞍前马后的去圆这个谎。
可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要整个魔族欺上瞒下又能怎样?这三界六道无数张嘴,哪里是能够一一堵住的,但凡一个没守住这个秘密都要前功尽弃。
可谢沉鹿却好似已经陷入了某种固执的偏执里,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就在契勐觉得逃过一劫的刹那冰冷的剑锋捅进了他的腹部。
刀剑抽离鲜血喷薄而出,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血雾。
而后再是第二刀,第三刀,却刚好避开所有要害,仙魔之躯一时难以彻底死去,只是重伤,契勐全身几乎被捅成了一个筛子,鲜血汩汩流淌。
“还不够殿下万一问起我该怎么办?”
他呢喃了一句,仿佛有些愁苦的模样,契勐毛骨悚然全身毛发都炸了起来,以为谢沉鹿要再发疯直接弄死他的时候看见那把霜白的刀剑刺进了仙者自己的身体。
哪怕是仙人也不是不会疼的,他疼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恼怒的摇头:“不对”
怎么能是自己的剑呢?殿下会看出来的,不行。
于是契勐毛骨悚然的看着谢沉鹿废了大力气把自己捅出来的伤口治愈,而后朝他伸出手来,那张白皙清雅的脸上溅上了他自己血,有种莫名的凄厉和艳色。
“把你的刀给我,”他微微蹙眉,似觉得不够真实一般,“不,你过来,杀了我。”
契勐头皮发麻。
谢沉鹿掐住他的脖子,冷冷道:“还不动手?”
后来契勐一直想,如果他那时候再狠一点,伤口有那么一丝偏移是不是可以杀了谢沉鹿,他无数次那样想象过,但他知道不可能。
因为那是谢沉鹿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卧着他的手,带着他的刀把他自己捅伤的,一刀一刀,接近心脏偏偏差了一分,就连在交手当中的设计都一丝不差。
到最后他一身的伤比契勐还要更重,满身伤口触目惊心,还在轻声呢喃:“这一次,殿下总会心疼了吧。”
谢沉鹿回到九重天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正是整个婚宴挑好的吉时,他要赶回来拜过天地成婚的。
他一身寝衣破破烂烂,遍体鳞伤,几乎是爬进碧霄殿的,手里捧着契勐魔尊的刀,本来想把契勐带过来的,可又觉得最好还是留一条命的好,万一殿下想亲手报仇其他处置也好。
又怕魔尊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殿下起疑,最后只敢捧着刀过来。
整个碧霄殿外头无数仙家赴宴,里头却空旷的可怕,静悄悄没有任何人声,只有呼啸的狂风吹过了折断的月桂,巨大的古树还在原地,而原本在这里等他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谢沉鹿抖着手一间一间推开房门,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只有折断的月桂上放着一件叠好的婚服,袖子里头藏起来的鹿在风中轻轻被掀起一角。
楚倦不见了。
“殿下”
谢沉鹿很想笑一下的,到底没能笑出来,手里契勐的刀已经掉在了地上,他踩过去也无知无觉,伸手想碰一碰那婚服又缩回手来。
他手上还有血,他擦干净了才敢抚摸上去,是冰凉的,早已失去了那人温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