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一刻,离‘紫瀑舞’上演还有三刻。
乐坊舞妓迎来往送,美艳绝伦的都知娘子们随着长安的权贵子弟们伴游品风月;秀丽倩美的胡姬随着音乐娇娆起舞,碧绿或是湛蓝的双眸柔媚似水,一举一动无不在勾着人魂,明知佳人乃人间勾魂者,却还是不由得沉醉其中。
今晚天光已淡暗,平康坊中各式精致华丽的金瓦红楼早已挂起了灯笼。
一旁不远处的曲江江面之上有诸船划起水波,摇晃而过的船舫把月光打碎了,而后月光便坠入在朦胧的水霭中。
周崇君甫一踏进室内,就让他见到一蓝一石青色两道身影拥在一起。
密不可分。
在周崇君眼中,眼前的两人宛如一对爱侣似的,那面对他的少年朝他挑挑眉,表情又坏又痞,一双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毫不避讳地在怀中人脸上一番摩挲。
而周崇君那便宜婢女背对着他,好似很见怪不怪,竟任由着广陵王世子将她搂在怀里。
这些年轻人……周崇君内心油然而生的些许沧桑,让他暗自叹了口气。
君子避三端,避辩士之舌端。周崇君时常苛求自己应当做到克己复礼,自持自重,可面对这等尴尬的场面的时候,他经常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是的,他经常在寻七皇子时目睹类似场景。
深吸一口气后,周崇君硬着头皮咳了一声道:“……下官周某,见过世子殿下。”
文质彬彬君子也,这等体面不容有失。
入朝三年,各路光怪陆离的神仙鬼怪都见过,各类红颜颓艳的场面也不是不熟悉,区区眼前这等场面——不足为奇。
周崇君安慰着自己。
这边,鱼幼熙听到周崇君的声音大惊,立刻嚎道:“郎君!你来了!我等你好久!”说完话,一把推开姬允泽,蹬蹬蹬地向周崇君所站的地儿跑去。
周崇君蹙了蹙眉望向这个身影还显单薄的少女。
少女轻快欢脱的话语中含着些许的颤音,但这份不安被她掩饰的很好,他打小眼睛便不是很好,故而越发耳聪敏锐。
“郎君,我、对不住,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鱼幼熙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愧色难掩地望着他:“二郎君,我发誓,我是真的打算要去寻您的,可是、可是……”
男人很高,她只得仰起头。
鱼幼熙有些惴惴不安地对上周崇君的脸,自那双漆黑的眸中,品到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嘲弄,嘴边的那句“是你先丢下我的”话,早就说不出口了。
是了,这儿可是古代,眼前这个长得像崇哥的周崇君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古代人。
他定是有些厌弃她。
鱼幼熙有点沮丧,若是人的耳朵长在头上,她的耳朵早像小狗似的垂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十分在意这个人的神情与一举一动,光是见周崇君拧着眉头、误会她的样子,鱼幼熙就有些委屈,她急急道:“二郎君,别抛弃我,我绝对会对您有帮助的,您相信我。”
鱼幼熙焦头烂额——除了她穿越至今老是在各种权贵子弟手中谋求生路,如今还要肩负着触发的权谋文剧情的推动,雪上加霜的还有在原世界也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死鬼姬允泽。
我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说着,还一边急轰轰地扯着周崇君的衣袖,还作势要下跪。
拉着他衣袖的动作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周崇君想,这样的小娘子,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他看着鱼幼熙白面团似的脸蛋,还有颊边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虽然这个小孩儿废话很多,待在他身边也许是不怀好意,脾气秉性也有些烦人。
低下了头,周崇君擒住她的手,淡淡地说:“罢了,我没怪你。早说过了,别动辄下跪,我这儿不兴那套,同小郡王请最后咱们就走了。”
“郎君,你当时扭头就走。”鱼幼熙蓦然察觉周崇君话语中无意责怪的温和之意,也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软声道。
她很想说自己没有冒犯姬允泽,是姬允泽那只傻狗胡乱攀咬她。
但鱼幼熙还是没敢向周崇君顶嘴,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句。
小孩儿。周崇君盯她半晌,不觉微笑起来。
突然地,周崇君只觉眼前的人莫名有些熟悉。
有一种奇异的、说不上来的熟悉。
脑中的记忆碎片蓦然窜进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丫头,正远远躲在角落里巴望,他当时回望过去,小丫头像只地鼠似的缩头缩脑,不过一会儿又窜出,眨巴着大眼问他是谁……
疼。
他两年前侥幸捡回了条命,却不甚落下了好些病,光说这头疼吧,至今就时不时会发作。
头有点疼,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周崇君用大拇指摁了下自己跳动的青筋,暂时按下自己莫名的心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