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醒醒。”
潘胤恍恍惚惚掀开眼皮,头很沉重,疼得发麻,里头像藏了无数根银针一直在往外戳他的头皮。
“少爷,你醒了?”
潘胤的视线慢慢清明,他看清了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谢茗。
清醒后,他感到手臂双腿还有半边脸,总之身上无一处不透着僵麻刺疼。
等等,梯子?
潘胤狐疑地瞪了谢茗一眼,视线缓缓往下,半天不见底的高度,让他一阵胆战心惊,险些慌得从树枝上摔下去。
“少爷小心啊!”谢茗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潘胤试着挣扎了一下,手和脚都被捆着,且手法相当专业,紧得他一寸都动不了,“我怎会在树上!”
谢茗老实巴交,“少爷,您昨儿喝醉了,自己嚷着要上去的。”
潘胤气不打一处来,“我醉了,你们那么多人也醉了不成?不知道拦着我?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少爷,”谢茗委屈得不行,“哪是我们扶您上去的,是凌大人啊。”
说着,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潘胤脑袋里惊起一道白闪,他似乎,听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夹着嗓子,无比兴奋地嚷嚷着。
“凌大人,再飞高点,再高点!哦吼,我潘胤也会飞喽!”
他、娘、的……潘胤咬得后槽牙都要碎了,“他会放,你们不会接我下来?就让我在上面睡一整夜?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谢茗心里苦得像黄连,“少爷,您不知道,凌大人喝醉后像个恶煞,他在树下躺了一夜,我们谁也不敢接近他啊。这不他刚走,奴马上就搭梯子上来救您了。”
罢了,看淡了。潘胤长吁一声,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等谢茗把他手脚上的千丝绳都解开,他立刻坐直,恨不得将那个摆了一夜,羞耻至极的熊抱姿势甩到九霄云外去。
两人无比艰难地顺着梯子爬下了这棵百年老海棠。
潘胤还没从羞耻中缓过神来,谢茗又战战兢兢地递上一份契约,“少爷,您昨日醉酒后签下的。”
潘胤紧蹙着眉,瞥了一眼契约内容,气得差点厥过去。
白纸黑字红指印,连签名都一清二楚,说潘胤昨日打包送到明山古楼那些,是他自愿赠予光明卫署而非凌戈个人,将用来做为新招光明卫的俸禄。
还附带一条潘家以后每年都将赠送万金家财给光明卫的慷慨之举。
而他隐约记得,他签这玩意儿的时候,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仙饶百姓都在场看热闹……
还是他亲自让人把他们放进来的。
“用我潘家的财,养他光明卫的兵……”潘胤把契约纸掐出了好几个窟窿。
凌如晦,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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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时分,云霞如泼墨般晕染了半边纯净的蓝天。
将黎脏乎乎的小脸沁挂着不透明的汗珠,头发也乱蓬蓬的,像个小乞丐。然而那双狐狸似的烟雨眸却明亮清澈,如雾中的昙花,珍贵清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微扬着头,樱唇翕动,“明山……古楼。”
一座掩映在苍天古木群中,破败但不失生气,古老却透着荒凉的老宅。
“将黎?”
晓收只穿了身中衣,本想下楼汲水,谁知一打开门,视线就被这个显眼的“小流浪汉”攫取了。
“你怎么来了?”晓收跑了两步,然而震得右肩伤口疼,他只好苦笑着慢慢朝将黎走过去。
她交叉背着两个包裹,手里提着两个渔网带,一带装草鞋,一带装着两坛蜂蜜。
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
晓收见她看得出了神,好奇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向上望过去。
所见不过是一块指挥大人亲提的牌匾而已。
“看什么呢?”晓收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将黎的背。
将黎没动,嗓音有股特别的甘冽,“这字……”好奇怪,有笔锋却行笔不稳,就像会跑的人突然走得磕磕绊绊,仿佛脚是刚长的。
“不错吧,”晓收自豪地笑笑,“指挥大人亲提的。”
将黎一脸冷漠地对上晓收乐呵呵的笑脸,连同两坛蜂蜜一起扔给他的,还有扎心的两个字。
“很丑。”
晓收无奈地笑了笑,跟在行动像回家一般自若的将黎身后,“我问你话呢,你怎么来了?”
将黎轻悠悠道:“我早就是你家指挥大人的人了,这样的身份,住在这里有问题吗?”
晓收瞳孔地震,“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污人清白!大人这几日忙着查案招兵,何时与你……”边说着,脸上表情不可名状,十个手指头都快被他缠折了。
将黎面不改色心不跳,狎昵地弯眸一笑,“他做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