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惊蛰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司岘也不恼,抬脚登上几节阶梯,立于高处,与惊蛰平视。墨沉沉的瞳孔内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映出惊蛰清晰的影子。
末了,他忽然扭过脸去,背对着惊蛰,开口问道:“你是为那姓江的小子而来?”
这么一个“小孩”,却称呼江师兄为“小子”,实在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顾及司岘的身份,惊蛰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江师兄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残害宗门弟子,望司掌门慎重。”
“乱世之下,人皆草木,门中弟子学艺不精,不死于那姓江的小子手中,也终会被妖物所害……”
司岘欲言又止,倒是被惊蛰看出点苗头来,他就差把“死不足惜”四个字挂在脸上了,惊蛰虽疑惑正义秉然的玄清门掌门竟是这样一幅泠然的性子,但既然司岘都甚不在意那两人的性命,江师兄此事或许有解。
可还没等惊蛰一颗心放下去,司岘继续道:“但他们是玄清门中人,既是如此,本尊便不得不为他们主持公道。”
公道?
惊蛰低低地笑出声来,何为公道?江师兄曾询问过她是非黑白,那时她只劝导师兄但凭心意,可正如司岘所说,乱世之下,人皆草木,如此何来公道?何分黑白?
“那司掌门可知江师兄所杀之人,乃凶恶奸邪之徒,借除妖之名勒索百姓残害无辜,司掌门维护了他们的公道,便失了天下的公道?”
惊蛰据理力争,大有一种咄咄逼人之势,待她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想是恼极了,司岘似笑非笑地盯着惊蛰,眼神中有着和他稚嫩可爱的脸庞不相匹配的沉郁。
“本尊自是知晓这些,本尊还知晓江景夜弑杀那两人的真正原由。”
“是因为你。”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端得是冷清无情。
“炉鼎。”
随着司岘话语落下,他施放出强大的灵压,以碎月楼为中心,金光大起,逼得整个玄清门中人皆浑身僵硬,不得动弹。而在此等情形下,惊蛰只是微微一怔,以示惊讶之情,她带有凉意的目光投在司岘身上,像是一阵裹了霜的风,直将他吹得面目凛然。
惊蛰淡定悠闲地坐到了本该是司岘的主座上,修长的双腿上下交叠,一只手撑着脑侧,俯视着他,竟有几分张狂的挑衅之意。
对于惊蛰一个修行不深的小姑娘竟然能摆脱他的灵压这件事,司岘并不感到奇怪,他一挥宽大的衣袖,收起灵压,认真地看着惊蛰,仔仔细细,像是要将她里外都看清楚,末了,他低首露出一个可以说是惨烈但又十足怀念的笑容。
“果然是你。”
“小孩,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惊蛰不置可否,如同脱去了一层伪善的外衣,勾起唇角,笑容浅淡。分明是那样漂亮无辜的眉眼,此刻却多了一份邪佞。
……
李星合将饭菜端入流云楼中,在桌面上摆放好之后,他没有像是以往那样迅速离开,而是伫立着看向二楼的方向。流云楼很安静,静到只听见窗外的风吹竹叶声和偶尔的几声鸟鸣,师父真的在这样的地方吗?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大师兄二师兄和师姐都没有回来,他有偷偷去山下探查过消息,可此一时彼一时,人间已成炼狱,弦余门因着师父设下的禁制不受妖邪入侵,故而还算是祥和,然而师兄姐们皆不在门中,这份虚假的平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
为什么他会这样的无力呢?明明他也是弦余门中弟子,却什么都做不到。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多想的,情绪一上来,就变得无法自控。
李星合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
“叮——”
耳边传来一声脆响,是二楼的风铃被风吹动的声音,不等李星合仰首,他的头顶就被一个轻柔的力道按住,很是温暖。
鼻翼间淡淡的清香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入目是如雪的白,如玉的润,如月的身影。
“师……师父?”
“嗯。”
许久未见师父的欣喜涌上心头,李星合忙用衣袖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小心翼翼地拽住了沈镜回一方衣袖,“师父,师姐他们……”
“为师知晓,不必担忧。”
他负手于后,看向门外阴沉的天际,世间晦暗,阴阳难分,该来的,终究会来么?
这是近百年来沈镜回第一次出山,少了流云楼的金气养着,他的身体越发虚弱,纵然知道此番有去无归,待在流云楼中,他还能多活些时日,但这次他不得不去。
尽力延迟自己的寿命不就是为了与她相处久一些,而如今,她却不在他身边。
山中不知岁月长,奈何人间百年苍。
世间已大有不同,唯有这幅人妖混乱的局面是如此的熟悉。
血腥味入鼻,满目残败,沈镜回轻咳了两声,穿过那重重叠叠的尸海,来到以剑为支撑半跪于谷底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