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身上跃出,足尖点地,落到易云回身旁。
血阵的阴气空前大盛,疾速收拢,将凶水九婴困于其中,他暴怒,打滚翻身,却挣脱不开。
坠玉蹲下身捧起易云回的脸,用残破的袖子拭去他下巴上的污血,用一种痴迷而诡异的目光盯看他。
“师兄啊师兄,怪你生得那样好看,我都不舍得让他杀你了。”
易云回已是强弩之末,忍着肘骨断裂的剧痛握上她的手腕,指尖颤抖,力道虚微,只有她轻轻一甩便可撇开。
但坠玉当然不会甩开,师兄这副柔弱的模样可真少见,她凑近看了又看。
易云回染血的眼睫费劲抬起,视线模糊,依稀可见两道血红缓缓流下。
他猜那是坠玉的眼睛在流血。她布下杀意那么重的血阵,不知要遭受多重的反噬,能将凶水九婴绞杀的聻气,也足以让施法者搭上一条命。
他心中久久地撼动,一时间迷惑至极,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手中的古剑随着他波涛起伏的心绪颤动,他却无力控制它。
终于还是含着血,巍巍问出口,声音如沙砾磨过那样干涩,“为什么?”
坠玉没有回答他,他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神情,是笑?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天真的,开心的,含怒的,讥讽的,伤心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唇上有冰凉的触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坠玉的嘴唇覆上了他的,他以为她又要吸血,但是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未出现,她只是虚弱地贴上来,毫无章法地舔他的下唇,都没力气咬下去。
潭水搅乱,黑气流动的网丝腐蚀九头怪的表皮,腥臭的腐肉一块块地往下掉,他哀嚎,惨叫,在潭中翻滚,长尾在石壁上砸出数道深痕。
九婴一点点地虚弱下去,坠玉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轻。
直到周遭杂乱的声音慢慢消散,易云回也没能分辨出坠玉是在亲吻他,还是想要吸血。
窗扉半开,日光凉薄。
黄衫绿裙的侍女看着窗下支颔浅憩的少年,犹豫了下,还是附身轻轻叫醒他:“三公子,醒醒罢,大夫人让您到东院去。”
少年悠悠转醒,困意散去,开口时嗓音低缓。
“付姑娘来了?”
侍女点头。
他叹息,轻而无奈,起身到铜镜前整理仪容。镜中人身形挺秀颀长,白衫如云,相貌模糊,依稀可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仪态显露出毓秀清朗的气度。
那位付姑娘是个约莫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身绫罗绣缎,金钗玉环,脖间用金丝串起的珍珠洁白无瑕,柔光细腻,这样上品的珍珠一颗可抵京城的一间商铺。
她正在屏风后喝茶等候,两个侍女伴其左右与她闲聊。
见他在另一侧落座,绽开略带羞意的笑颜,声音如黄鹂清啼一般婉转。
“表哥,听闻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现下可有好些?”
他笑道:“已然痊愈。”
谢过她的关怀,又问起她与女伴的春游之事,两人隔着屏风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气氛恬淡而融洽。
两刻钟不知不觉过去,女孩起身告别,“十五那日的家宴,表哥会来吗?”
他颌首:“会。”
大夫人已嘱咐过他,他心知推脱不过。
女孩以袖掩面,遮住如花笑颜,她与他行了平礼,携着侍女离去。跨出门槛时含羞回首,瞥见少年还停留在原地,朝她清和一笑,白衣被风灌满,墨发纠缠其间,清清飒飒。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站了一会儿,回到书房中。
阴云聚拢,日光更加稀薄,他让侍女点燃身后的灯盏,火光在他的背上,影子在他的脚下。
他面前是个置物木架,方格中珍异的古玩摆放整齐,他不知在看哪一件,轻声唤道:“渺渺?”
虚空中有人应道:“我在这里。”
声音很清脆,有些软,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但我不想同你说话。”
他怔忡,“为何?你怎么了?”
“你对她笑,我不高兴。”
他失笑:“方才你出来了?”
许久,虚空中才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我一直都在。”
心口倏忽刺痛,他猛地睁眼,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黑亮圆眼。
“呀——你醒了,我去把师兄叫回来。”
那一团青影从床上弹起,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口。
易云回沉浸在梦的余韵里,梦中的人与事似真似幻,他怔愣了一会儿,竟也记不清了。
他检查身上的伤势,感觉已好了大半,慢慢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房间有些陌生,摆设简洁,只有床与桌椅,看房中布置应是在客栈里。
看来是被人救下了。
他穿衣下床,拿过悬挂一旁的古剑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