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薇习惯性地忽略了父亲这句话,一脚踏进玉米地里,把拎着的水壶放在了路边,伸手指了指,“我带了两壶水,就在路边”。她一边蹲下,一边抓起桶里白白的颗粒故作疑惑地问道:“这个是什么?你在栽红薯嘛?”
李思薇是认得红薯苗的。
“你带什么水,我不喝。你自己喝,你拿走。”父亲的语气有些许客套和僵硬,但舒展的眉头,和接下来话语里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高兴与满意。
“那个是肥料,这个是红薯苗,现在栽点,过年好收来吃。”父亲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头的事。
“你不喝?你肯定会喝。我不给你带,你才要说我。”李思薇似乎想到了什么,故意打趣道。
父亲什么话也没说。
以前她总觉得,父亲拒绝她的好意是因为不满。现在才发现,原来父亲疏离的语气里藏着的是止不住的欣慰。只不过老一辈的人多数羞于表达,所以才会说如此别扭的话。她的父亲,其实,是为她的孝顺开心。
上一世,父亲一个人顶着大太阳在田间干农活,一口水都没有喝,回来看到她和弟弟都躺在床上打游戏,午饭也没人做。他气急了,怒斥家里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他连瓶水都没喝上,他忙碌一上午,还要回来做午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李思薇被骂的憋了一肚子气,第二天特意去送水。谁知父亲和现在如出一辙的原话“我不喝”刚出,李思薇当场就炸了。父女俩每次吵架,必拿此事来说,互骂“白眼狼”“要喝水送来又不喝”“不领情”。
后来想想,自己实在不应该争吵,父亲抱怨的都是事实。往事和今时之景重叠,李思薇释怀地笑了出来。
“那我干什么呢?”
“你就撒肥料,我把坑挖好,把苗放进去。你就把肥料洒到里面 ”,父亲抬手擦了下汗,“不要洒多了,七八颗就够了”。
“好。”
“你不要踩到旁边栽好的红薯苗了。”父亲嘱咐道。
“我又不是不会农活,我才不会踩到。”李思薇撇了撇嘴,略有得意。
说起来惭愧,她会农活其实是被她爸逼出来的。李思薇上辈子逃学,她爸逮到她后,索性没让她去学校了,留在家里干农活,体验下人间疾苦后再去上学。
李思薇还记得,顶热的天里,她浑身冒着热气,机械般地扛着一捆又一捆的秸秆,在玉米地来回一趟又一趟。浑身热得通红,一回家就烂泥般的瘫在了床上。那滋味着实不好受。经那一折腾,李思薇倒也老实了不少,乖乖回去上学了。但好景不长,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坚持了半个月就老毛病犯了。
父女俩相互配合着,默契十足,一边挖坑栽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慢慢融洽了起来。
李思薇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从遭遇车祸到死而复生,她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压状态。而此刻,她才完全放松,和父亲有说有笑的闲聊。
“嚯,你肥料撒好多,要把红薯烧死了。”
“多吗?我觉得不多。不是越多越好吗?”李思薇音调提高了不少,讪讪地摸了摸耳朵说道。
“还不多!放那么多肥料营养太充足了,那不全烧死了。过年还有收的啊。”父亲也提高了音调,笑着吓唬李思薇。
“那好嘛,我少放点。我以为越多越好呢。”
“你呀,做事还是要踏实点。这就好比你读书,那也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来。你偷懒,不看着,一个坑撒一大把。那你学习不行啊,那些知识点都不能囫囵吞枣的……”
父亲总是这样,唠唠叨叨的,无时无刻不在讲大道理。上辈子李思薇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固执的认为父亲是摆长辈架子,直想反驳这些父亲这些自以为是的“醒世箴言”。可是这次,李思薇甘之如饴地听着,她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关心地唠叨了。
两人配合越发默契,李思薇动作愈发娴熟。不一会,大半块玉米地都撒好了肥料。
“太阳大了,坐到起休息会。”
说罢,父亲就放下锄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起水咕咚咕咚地喝上了。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喝。我接的温水,太冰了伤胃,太烫了喝不下,温的刚刚好。”李思薇傲娇极了,迫切地想父亲夸夸她。她爱求表扬的习惯,几辈子也改不了。
“喝不了?哪喝不了。冰的喝起才舒服。”父亲扬了扬手里的水瓶,坐在田埂边上语气里满是逞强。
父亲在外干着爬高架、造升降机的工作,闲暇时就回家下地耕种。年复一年的高强度的劳动加上年纪大了,他的身体早就不复从前那般强健了,自然是要注意健康的。
“我觉得温的好喝。”李思薇她其实喜欢喝烫的。
蝉鸣嘲哳,鸟声叽啾,清风拂面送来麦芒清香。
李思薇挨着父亲,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拿起水壶就忙不迭地仰头灌水。水顺着嘴角流过下巴,淌过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