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如冠玉身如玉树,风姿独秀。
四目相接时,只见一双明眸如漆灼灼其华,对比棠溪颜四年前救的少年,萎黄残肢,孱弱得犹如柳丝那般不经风吹,丝毫不同一个人。
但细细看着眉宇,又带着几分尔时气貌,是原身存留记忆中的那一抹浩然气节,矜贵之下雅量不掩,一眼于心。
他欲言欲止,忽而步步逼近,夏语心收回目光,暗暗揣度:难道是想说出“夫君”两个字,要当面表清身份?
千万不可!
讪一笑,夏语心轻轻拍下脑仁,作努力思考的样子,“容我想想!”
传闻他可是病秧子,原身棠溪颜也亲眼见证过他的身躯不全,掉进水里腿瘸得无法自救,事后他亲口说起是不小心被风吹掉进河里的。
一个弱到无以复加、风都能吹进里河的人,怎能几年间养成眼前这号身长八尺且英姿俊美的人?
有道是:“弱至极致之处是强!”
难道他自始称病,是以病示人?那他不在自己面前称病,难道是完全把自己当作他的……?
不好!
夏语心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能一装到底,假以辞色地笑起来,“究竟、是谁?我脑仁滋滋响。”
“是……”
傅方九才出声,男子轻轻咳了咳,打断他的话,然后看着棠溪颜笑起的样子,与那时那日救他上岸,累得瘫软在河石上咯咯傻笑的样子别无二致,纯真粲然,是见之不忘。
她又怎么能忘了?
“棠溪,真的不记得我?”
他不相信她能忘!
当时赐她棠溪为氏,教她在河岸青石板上识字,她念着她的新名:“棠溪!真好听。”
眼前正是小溪棠树相伴,手里又有美味的梨肉饼,她好奇得忍不住发问:“你喜欢梨肉饼,可是跟赐我姓有关?”
真是傻的、直白的叫人无语!
夏语心僵着笑容,咬牙打定死不承认,算计着用士兵的身份赖掉过去。
她犹记得棠溪颜第一次穿上戎衣新奇、胆怯的样子,最后也是一身戎衣死在营帐外。
她现在只是一介不起眼的兵卒,装失忆也没什么!
夏语心笑着重重点头,意思很明了,是真的记不得了。
后肩枯发如云羽在点头时落下,夏语心猛地惊住,摸了摸身上,不是缣帛制成的戎衣,触感柔软细滑。
夏语心低头看了看身上,借着微弱的光,青丝绮着罗衫,穿的是女装,还是一身锦绣华丽的红罗衫。
她死后,他为她换了新装,那……
夏语心两眼发直,一把捂住胸脯。
男子掖拳放在嘴边轻咳,好似在言明:衣服虽是换下,但非礼勿视乃君子之风,“我是蒙了眼纱换下的。”
夏语心干笑,换便换,姐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不过为死人换上一身红,也是够独到的!
这么紧张捂着胸,倒显得小人举态,夏语心轻嗯了一下,随手拍了拍胸前衣衫,假似是掸尘土,“倒是、为难公子了。”
“棠溪,你能醒来便是最好的,其他都无妨。”
夏语心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还,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男子,晃眼见着男子手腕处有一道伤痕,她伸手便把男子的手抓过来,完全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捞开男子袖袍,见着伤口不像他伤,像自己所为。
目光微微一转,夏语心想着昏迷时吞进嘴里的那种血腥味,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丝毫没有痂印,难道是他割血喂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且不要欠下人情?
夏语心泄气地甩开男子的手,男子还迟迟停留在那一片刻的非礼中。
夏语心睨笑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割腕自杀!”
“嗯?”
傅方九见着连忙解释:“棠溪姑娘,公子怎会割腕自杀,公子他这伤是割腕喂血救姑娘留下的。姑娘可记起我家公子是谁了?”
记起了记起了,早记起了!
夏语心抚额笑着,心底不禁喟叹:还真是老天有失偏爱,刚刚祈求不见最好,不想就碰上了。
不过碰上也好,早断早好。
夏语心转身找了位置准备坐下好好把话说开,离得最近的有一白木方凳,上面垫着椅袱,正挡着展脚歪的一方,夏语心坐上去险些摔成四脚朝天。
“当心!”男子扶住方凳,在歪的一方展脚下垫平一小块石子,“地面略为有些不平稳。”
夏语心只想着如何互不相欠,一时失了神吓得落了心魄,笑着点头表示谢过,落坐前细心摇了摇方凳,确定稳当后方才坐下,抬眼看向男子,本想直入主题,但男子正看着她,委有期盼。
她又笑了笑,不好开口直言,两手不知安放地交叠膝头上,没话找话道:“你们为什么住在这里?是为躲避城中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