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过,金明池和琼林苑都去了喧嚣热闹,京城贵胄们也闲了下来。
正是探春好时节,这天气渲得人懒散,便不免想要找些事做。
少师府外,肃穆古朴的大宅子前,却是多了一匹英姿雄浑的赤兔马,脖颈上缀了精巧的缨饰,画花银鞍。如此张扬贵气,引得过路人频频驻足。
“谢少师家何时得了这样一匹好马?”
“谢少师素日低调恭顺,依我看,这马必然不是他家的。”
“我倒是在侯府瞧见过,这样的良驹,也只有侯府那般气派的人家才懂得如何精心照料罢。”
听见“侯府”二字,就连那牵马的马夫,也不免挺了挺胸膛,傲了傲脸。
少师府内,也全然是一副上下严阵以待,井然有序的模样。
谢氏夫妇各坐于主位,礼仪周全,是一点错处也瞧不见。
客座上的华贵妇人捏着金丝牡丹纹帕子,见此忍俊不禁的虚掩着嘴笑了笑:“早听说少师府上上下下管教严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想必能得谢少师教养的儿女们,也必是最懂规矩的。”
谢霆絮颔了颔首,闻言压下嘴角的笑,谦虚道:“侯爷娘子谬赞,我谢家书香门第,论多厚贵自是比不上侯府,也只有在儿女教养之事上,能多上点心了。”
谢霆絮身边衣着素雅庄重的妇人,便是他的正妻,方安娴。
眼见此时谈话融洽,方安娴也微微垂下高昂的脖子,试探道:“既然如此……那侯爷娘子可要亲眼见见棠丫头?”
侯爷娘子嘴边噙着笑,眉眼淡淡:“哪还需见,少师府出来的姑娘,便是全京城,也难寻得的。”
说完,主位上的两位倒是放了心。
侯府娘子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婢女拿出木盒。
“这里头,是一枝金雀钗,便要劳烦少师和少师夫人,替我给那未过门的棠丫头了。”
谢霆絮和方安娴脸上,迅速闪过几分难以言说的迟疑。
待送走了侯府娘子,方安娴才没好气的将那木盒,一把扔至到身旁婢女的手上。
“好大的气派!居然亲手插钗子也懒得动手,我看哪,棠丫头今后可是得在这嫡亲婆婆手上受不少磋磨。”
谢霆絮脸色也不见好,却是瞪她一眼:“说什么浑话!那可是侯府,泼天富贵,世家大族。棠丫头不过是一介庶女,虽说嫁的也是侯府的庶子,却也算是高攀了。”
方安娴可不怕他,声量还提高了几分:“这订亲,原本就是相看一番后,若是满意,就得婆婆亲手给姑娘插钗子,他们侯府如此敷衍行事,你莫不是老昏了眼,看不出人家压根就不拿那庶子当一回事吗!”
谢霆絮被说的哑言,只能气的胡子乱颤:“妾妇之道!我懒得同你说!”
方安娴冷哼一声,压根没管他拂袖离去。
“高攀?那我嫁进谢家,不得算是玉皇神仙入了凡间吗。真是笑话!”
*
廊庑曲折,涂着丹雘的小木盒,被丫鬟恭敬捧着,脚下步伐飞快。
行至一块名为“水云春”的狭小院落前,丫鬟才小喘出气,面上的欣喜再也绷藏不住。
“——小姐,成了!”
跨入水云春的台阶,与秋晖遥遥相望的娴静女子,便是谢家的庶女,谢清棠。
她坐在铜镜前,倾世风华,明眸流眄,粉腮微红,身板却是端得稳重讲礼。
“快些住嘴,若是让旁人听见了,指不定又要被笑话一番。”
秋晖吐了吐舌头,却是知晓自家小姐不过是纸老虎,像是献宝似的,将木盒递到了谢清棠面前。
“恭喜小姐,得嫁高门,今后定然是个诰命夫人!”
看着木盒里装的那珠精美绝伦的金雀钗,饶是平时谨中如始的谢清棠,也差点被那珠光迷去了眼。
秋晖小心翼翼的拿出钗子尾端,双手呈向谢清棠。
“只是可惜,这钗子本是要小姐您未来的婆婆亲手戴上的。”
谢清棠垂了垂眼帘。
秋晖看出她不高兴,立马住了嘴,扯了扯嘴角道:“小姐快试试吧,也让奴婢瞧瞧,天上的仙女是何模样!”
谢清棠斜睨她一眼,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金雀钗。
镜中的女子,巴掌脸,粉腻酥融,眉眼和嘴唇皆是带点风流妩媚,只一眼就能让人软了半边身子。只因着不苟言笑,才将眸中的娇艳欲滴尽数掩藏了起来。
这钗子戴在她发髻上,实属添了几分艳丽,像是不知疲倦吐露芳香的牡丹。
秋晖怔了片刻,颇为惋惜道:“小姐若是再添妆容,怕是京城所有的闺阁女儿,都不如您一丝好看。”
谢清棠不爱添妆,平日就算是见客,也只是稍稍上点清淡的口脂。
她最是恭敬守礼,这钗子戴上不过须臾,便被她收回了木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