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荑自己也笑了,她低头笑着,倘若把现在的自己和几个月前怒目圆睁的自己放在一起,确实够好笑的。
“你笑什么?”
“我笑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不是圣贤。”
李顾收起笑意,抬起手来想要揉揉她的头发或者肩头,给这个初入茅庐的年轻人一点来自前辈的安慰,想了想他还是收回手,说道:“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如孔孟一般?”
一回宫,李顾借着酒精沉沉的睡去。
“娘亲勿念,儿一切安好,北地严寒,战事吃紧,幸得皇上决策果断,一举拿下敌方大营,待大雪过去,我军便进攻敌方都城,届时儿子就请求皇上把娘接到金陵。望娘亲保重身体,以待来日。”身在广南府的文氏坐在窗前读着儿子从北方送来的信,不由的惊奇,心想这世界果真很大,看着窗外鸟语花香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北方还在下雪。
“小姐,四皇子又给您写信了?”丫鬟把汤药端上来,看着自家小姐喝下去,又瞥眼去看那信,短短几行,“再熬过这个夏天,到时候天下统一,皇上就会接您去金陵了,四皇子也长大了,跟着皇上上阵杀敌立下战功肯定能封一个王爷,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广南府文家的大小姐,最终因为湿热没能熬过那个夏天。天下统一之后的金陵也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她只是太祖早年行军至广南时的一个侍妾,没了便没了。李顾握紧了文家给他寄来的母亲生前留给他的遗物,跌坐在书房的书案后面大哭,他知道父皇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女人,他知道父皇不会把她接到金陵,可是自己还在书信里面一遍遍的给她希望,是他错了,是他击溃了母亲活下去的信念。可就算不能给活人名分,也要给死人一点慰藉吧。
李顾想着站起来,手里面紧紧握着母亲的簪子。她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她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分的死去。他不是嫡子,他也不要做嫡子,这辈子下辈子,他只想当娘的儿子。
李顾一拉开门,就被站在门口的程翰拦住了。
李顾抬手,用袖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冷眼看着程翰,问道:“程将军来做什么?”
“臣听说四皇子已经月余没有出门,前来探望。”
这时候的李顾才十六岁啊,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不甘,“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你说服不了我!我现在就去请皇上给我娘一个名分!”
“把四皇子押回去。”程翰示意左右,三四个侍卫一齐上来想要把李顾关回房间,李顾在军中长大,这几个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看见情况不妙,程翰上前一个巧妙的借力,反缄住他的双手,李顾挣扎无果,一瞬间大哭起来,眼泪铺满少年的脸庞。
程翰手上用力,把他推回卧房中,抬手示意门外的侍卫把门关起来。
“为什么!我不是贵为皇子吗?为什么我连我娘的名分都拿不来!”
“李顾···”程翰看着他伏在地板上,后背因为抽泣起伏的样子,不禁叹气。
李顾猛地转过身,跪着抱住程翰的腿,抬着头乞求的看着他:“师父,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娘,她真的、她真的是个好娘亲···她于社稷也有功啊!她有我,我差点就死在燕都了,我为大魏流血了,我还在西北替大哥挡了一刀···师父,你找几个言官、没错,找他们写几张折子···我对不起我娘···”李顾絮絮叨叨的胡乱说一通,可是他知道没用,都没用。
程翰蹲下来,“李顾,你记住了,你就是高皇后嫡子。”
李顾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我不是嫡子!我不是,我娘是广南府文嘉瑜……”
“嘘!”程翰抬手示意他禁声,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严厉,就是那种在军营中教他看兵书时的严厉,李顾立即停止哭声。“你就是高皇后所出,你的母亲再无他人,你仔细想想为什么皇上要把你变成嫡子?你将来能为大魏做很多事,皇上知道,也认可你的能力,你以为走到高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越是高的位置,越是寸步难行。”
那个时候,程翰的话仿佛正在一一印证。李顾坐在朝堂上,听着下面吵得一团乱麻,他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吵的,不过是西北一个少数民族来犯,派兵去打就是了。
“皇上,臣以为上兵伐谋,靖难之役刚刚过去,国朝再经不起消耗了。”
“那敢问吕大人有何高见?”温澜不屑的问道。
“戎国国书请求开放玉门关,与我大魏互市,微臣认为可以尚且答应他们,待我军修整完毕,粮草备足,方可开战。”吕植是温和派,而温澜是激进派,两人在朝堂上就没有意见相同之时。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不妥。吕大人翰林院出身,可能对边关形势不了解,但是玉门关为要塞,一旦失去对玉门关的控制权,相当于对戎国大开西北之门。”程尹接着说道。
“程大人的意思是,翰林院的人难道不读书吗?你别忘了,你还是一个区区翰林院文书出身呢!”吕植气绝,他最见不得就是程尹这种趋炎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