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叮当响,抱琴一身嫩绿色比甲,来来回回走动着,服侍宁锦婳穿衣梳妆。
在梳头的时候,宁锦婳忍不住开口,“你们晚间也警醒点,别什么东西都往我房里放。”
抱琴一滞,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手中如瀑的发丝,“主儿,这您就难为奴婢了。”
男主人要进女主人的门槛儿,她一介侍女怎得拦得住。
“好,这次不算,别苑里那次呢?”
宁锦婳秀眉高挑,语气陡然凌厉,“你拦不住,连给我报个信儿都来不及么?”
抱琴这回没话了,忽地,她把牛角梳放在妆奁上,“扑通”一声跪下来。
“奴婢知错。”
“错哪儿了?”
“……”
宁锦婳紧抿着嘴唇,气地胸口一起一伏。
要是早几年,凭她的性子早就发火甩脸子了,哪儿会这样好声好气说话。抱琴和抱月是从小跟她的,抱月衷心却有些鲁莽,抱琴虽心思重,胜在谨慎妥帖。她一般把重要的事交给抱琴,可她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上次她没说什么,是顾念自小的情谊,不是她眼盲心瞎。
宁锦婳忽问道,“你几岁跟我?”
抱琴没想到她这样说,细声细语回答,“时间太久,奴婢记不清了。”
她是宁公府的家生子,很小的时候就在宁锦婳身边伺候,后来跟着她陪嫁到世子府,这么多年,主子身边只有她和抱月两人,主子待她不薄。
“既然如此。”
上方的声音愈发冷淡,“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跟我这么久,还不清楚我的脾气么?”
抱琴心头一跳,急道,“奴婢从不敢有那混账念头,主子明鉴啊!”
“主子?你告诉我,你的主子究竟是我,还是陆寒霄?”
抱琴咬着唇没有应声,只跪在地上,脖子梗得直棱棱。
宁锦婳不搭理她,自顾自绾了个发髻,簪上玉簪步摇,又用朱砂描上红艳的花钿,听见微微的抽泣声。
到底多年情谊,宁锦婳瞬时心软如泥。她起身把抱琴搀扶起来,叹道,“又不是我叫你跪的,怎得还委屈上了?”
抱琴泪眼婆娑,“主儿,我对您的心,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我……我只想您好!”
说到最后,声音都是颤的。
是,她是自作主张,可她也是为了主子啊。公爷和大公子身在险境,宁府已经不是曾经的国公府,说句不好听点的,她们如今都要靠着王爷过活,夫妻之间,怎能还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宁府倒了,主儿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啊!
宁锦婳沉默着,给抱琴擦干泪珠。
“我知道你的心思。”
抱琴从小就聪明,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急她之所急。当年她和陆寒霄冷战,多亏了抱琴从中凯旋,她明白她的衷心。
她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和离,日后一刀两断,再不复见。就算发现怀孕也没有打消这个心思,直到宁府出事。
父兄本就在受苦,如今更来个劳什子遗诏,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她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宁锦婳闭上眼睛,这些年的琐碎早就把宁大小姐的傲骨磨得圆润光滑,但凡早几年,让她去求陆寒霄,还不如让她去死。
她安抚似地握住抱琴的手,“放心,我有分寸。”
在父兄的性命面前,她和陆寒霄那些破事算得了什么。
宁锦婳垂下眼眸,让厨房热了一碗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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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正殿的东次间,是陆寒霄的外书房,层层重兵把手,闲人不得擅入。当然,这个“闲人”的范畴不包括宁锦婳。
但若事先料想过这个情景,她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早年养成的习惯,她进陆寒霄的书房根本没有“通报”的念头,当所有人的目光“刷刷”投向她的时候,宁锦婳动作凝滞,明艳的脸上浮现一丝错愕。
“原来是王妃娘娘。”
全昇率先抚须出声。他坐在陆寒霄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对面是正襟危坐的陆钰,小小的人儿神情庄肃,和一屋子幕僚下属相比,丝毫没有怯色。
宁锦婳定了定神,看向上首的陆寒霄。
“是妾身来的不巧,王爷勿怪。”
她微微欠身,双手交叠放在腰侧,低眉顺眼地行礼。
“嗯。”
书案后的男人淡淡颔首,他扫了一眼抱琴挎着的八角食盒,沉声道,“扶王妃进去休息。”
前朝因外戚篡权而覆灭,因此齐高祖在初定天下时就立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内宅妇人更是如此。宁锦婳无心探听男人们的事,但里外间紧紧隔一层薄薄的木板,声音不自觉钻进她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