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街道白茫茫一片。
吴江县城西门十二里处,有个小市镇,叫做震泽镇。这小镇因大禹治水而闻名。县城往北是牛腰泾渔村,再往北过了河道,便是富贵风流的苏州府城了。
这日已是黄昏时分,赶集的百姓呼出大口白气,挑担提篮,欲趁太阳落山前,速速归家吃年夜饭。
镇头处,十几来层楼高的青砖灰瓦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门庭前的两根大柱子上,挂着一长串的胖灯笼,灯笼支出的竿端儿,悬着张“悦来客栈”的幌子。
栈外的马棚下,脚夫拽着马辔,替打尖的旅客卸下货物。店小二笑脸盈盈地招呼客人往前庭走去,一楼排列整齐的方桌上,早已摆满热气蒸腾的酒水佳肴。
从上往下看,悦来客栈似一个“回”字形。供旅客歇息的厢房环绕二楼建成,二楼中央正对前庭设一舞台,二三小唱击辕歌舞,热闹无比。
然而距此不远的后堂处,却与前庭的蓬勃生气相去甚远,在最里间的破落院内,一个身穿灰黑裋褐的消瘦少年,坐在屋前的小竹凳上,手里拿着把破旧的蒲扇,小心地往添了柴的火盆里扇。
与此同时,梳着双平髻的娃娃脸姑娘端着豆粥,从前庭跑了过来,她扇了扇刺鼻的浓烟,皱眉,压低声音道:“哥,我方才去寻那薛掌柜,我不求有腌渍鲜鳜鱼和清炖蹄膀,就是最普通的肉油饼都好……”
“可他倒好,推托宴客众多,吃食不够,还说什么让咱们住着,没撵出去就该扣头谢恩。要不是王大厨看不下去,偷偷舀了几碗粥给咱们,他奶奶个腿儿的,我定一剑把他抽进河里去!”
少年接过托盘,和娃娃脸姑娘一前一后走进屋内,他不忘好声好气地安抚她:“屈湘你冷静点,如今姑娘伤寒未愈,恰恰忌讳荤腥膳食,咱们还是尽量少做些令她烦忧的事。”
屈湘从鼻腔里冷哼出声,撇撇嘴,道:“罢了,哥说得是。”
屋内不比屋外好上多少。冷风不断从前庭过道吹了进来。整个屋子阴冷潮湿,家具、墙壁返潮严重,还有一股腐败霉味挥之不去。
屋内四角各点燃一盏油灯。一个身着银紫色裋褐的年轻姑娘,坐在用茅草堆铺成的床铺上。她面色苍白,唇色淡淡,青丝随意披散在肩,虽算不上倾城美人,但她的一双眼睛,雪亮清彻,彷佛能看透人心。
伏清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少年少女的话当一字不漏的全听了进去。
兄妹俩见伏清醒了,齐齐一愣。少年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去,神色难掩激动地问:“伏清姑娘,身体可有不适?”
“……无碍。”伏清忍着身上时冷时热的病痛,微抿着唇,再次调动起脑内记忆。
伏清是现代知名的武侠作家,她笔下有二、三十部武侠小说,均是热销大卖之作,部份作品已获改编成影视剧和游戏。
几个礼拜前,伏清好不容易在截稿期限内,完成编辑要求的稿件,想要放松一会儿,动手做个晚餐,没想到在超市挑食材挑到一半,被她的死对头作家……的粉丝捅了一刀,死了,也穿越了。
要说伏清为何知道是粉丝,因为当温热湿黏的腥红洒了一地,那家伙在她耳边缓声道:“只要你死了,十三昭南就能荣获今年度,十大畅销武侠小说排名第一!”
那人口中的十三昭南,就是伏清死对头的笔名。
思及此处,伏清脑袋一阵发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少年手里的豆粥,边吃边继续思索,透过原主记忆可知,现下是明朝正德三年,原身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先天体弱多病,亦叫做伏清。
伏清的阿娘难产而死,阿爹是坐馆大夫,前几年因不慎染上疟疾去世,她自幼饱读诗书,行女扮男装之便,靠说书维持生计。
伏清刚穿过来时,就察觉眼前的兄妹俩眼熟得很。她细细想了一番,发现他们竟是自己笔下,王道热血武侠小说之一,《屈心录》中的男女主角,武当派中使九宫八卦剑法,常以双人成阵,击败各路英雄豪杰的天才兄妹——屈心和屈湘。
伏清从屈心口中得知,原来她笔下的众小说角色,因不甘她就这么死去,废弃自身武功向天道发起挑战,天道颇觉有意思,随之应允,将伏清、十三昭南本人,和他笔下的小说角色,一同召集到明朝。
伏清唯有在十五年内扬名天下,被江湖百姓承认存在,才可继续存活,否则十五年过后,天道将把她彻底绞杀。
而当今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四大门派和武林盟主,皆是十三昭南及其笔下角色,穿越而来。
伏清叹了口气,放下碗,心想:天道是不是玩不起,凭什么十三昭南开局穿成叱咤风云的武林盟主,她开局穿成走一步喘三口的痨病鬼?
“哥——!”屈湘猛然一阵惊呼,打破屋内的沉寂,她一把扯过屈心的双手,忿忿不平地说:“这么冷的天,你又背着我偷偷去给吝啬鬼劈柴,他们根本不会多给你几钱!”
屈湘口中的吝啬鬼,即是市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