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满地,御花园中。
素衣少年面若覆霜,躬身行了一礼,春光照在他面上,将他一双清眸映得明艳动人。
“公主恕罪,臣身家清贫,恐......难尚公主,请公主再三思虑,臣......”他紧咬下牙,心底埋怨明明先前早已想好了措辞,怎的到了公主面前,反倒是说不出口了。
荣德公主将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闻言面上的娇羞却是渐渐褪去,垂眸盯着地上的落花,眼神中浸透着些许伤感。
“顾郎君直说便是,荣德亦不是难缠之人,郎君有志,荣德知晓,这便去同祖母说,定解了这误会。”她忍住心底的伤感,将心事咽下,委婉道。
顾知问闻言微微一愣,本以为公主年少青葱,此番拒婚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未想公主竟如此明理,却是让他心生惭愧。
“郎君恕罪,先前是本宫不懂事,害郎君平白生了愁绪。”荣德公主微微屈膝,竟向他行礼致歉。
顾知问一时无措,便猛然叩首在地,诚然道:“公主恕罪,此等大恩,顾某来日必报,若公主有驱使,臣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后退一步,行了君臣之礼。
春光缓缓照在御花园中那群娇花中,本应为佳人相会添上一份美意,却将这一切映得如此荒谬。
荣德公主始终用遮住半张面,交谈之时语气和缓,不分喜怒。可君湘看得出,一个人在伤心时,眼底的失落感是藏无可藏的。
渐渐场景开始变幻,这场闹剧看似以如此和平的方式就此解决,可君湘心底起了疑,先前所见皆是由逝者生前印象最为深刻之事所化,可顾知问既然不喜欢荣德公主,又何苦将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如此清晰?
难道仅凭心中那抹愧疚?
君湘看着荣德公主孤身离去的身影,有些不解,便闭上双眼,感受着空间变幻,期待着下一个世界的景象。
场景若飞花般渐渐散去,无数碎片又重新凝结起来,化作了另一幅场景。
君湘猛然睁眼,发觉自己此时正身处大殿之上,只是这次,气氛颇为凝重。
她缓缓抬眸,只见殿中已有诸臣叩拜在地,诸位纷纷行礼应和,语气多是慷慨激动,言之凿凿。
“官家,兵部空虚,现下实在是未有交战的实力啊!”太尉跪坐在殿中,放声建言,声闻于天。
语罢,他磕了个响头,向着殿后姗姗来迟的齐太傅使了个眼色。
齐太傅立即拄着木杖,慢悠悠行至殿前,殿中众臣见他有言要进,便躬身让出一条道来,或是心怀尊敬,或是翘首以盼。可齐太傅脚步却越加放缓,神色漫不经心,倒显露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来。
久之,他才停在众臣之前,拱手行了一礼,缓缓道:“官家慎思,不过是几座城池,于我盛朝国祚,孰轻孰重,想必官家心里自有权衡,不必老臣多说。”
说罢他便挺直腰身,望着台上垂眸沉思的圣上,又瞥了眼直直跪在他身后的裴相,嘴角微微上扬。
此言一出,殿中不乏应和之声。
直到此刻,君湘才发觉保守党人数之多,规模之大,同他们相比,那群主战党是如此渺小,便如同蚍蜉撼树,无可奈何。
此时朝中忽然又响起一阵反声。
“禀官家,臣这些天同御史台经查吏部,发觉我朝冗军甚多,军中一官半职者十有九八,事故远军难养也,若是加以整治,则此战必胜!”裴清许徐徐道来,不紧不慢,却难掩眼底的紧张。
身为主战党首位,他此刻压力必不算小,却仍轻叹一声,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君湘想起史书上对裴清许的评价:热忱,耿直而又处事不惊。如今频频见到真人,却是颇为共情。
“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官家切莫犹豫!”裴清许语气渐而急促,“扑通”一声将脑袋砸在地上,额角渗出了血来,以表情况紧急。
顾知问见恩师如此急切,便再也不顾其他,进言道:“启禀官家,臣以为狄军并非不可战胜,若是施以妙策,必然可破!”
他语气振奋,在殿中一片消极避战的论述中独树一帜,竟让群臣不免纷纷侧目,官家也抬眸看向他,洗耳恭听。
“顾卿有何对策,朕愿闻其详。”帝王一语令朝中风向彻底改变,众人的焦点瞬间转移到这位少年御史身上。
顾知问咬咬牙,将藏在袖中,一早便拟好的扎子抬臂呈上,挺直了腰杆。
此时光影照在他面上,将他煞白的面色瞬间掩了起来,伴着语气的沉缓,让他显得自如而又不惊。
“禀官家,狄军虽凶悍,却有两个缺点,一不善水战,二不善长征,臣退敌之策尽数围绕这两点展开,官家一阅便知!”
说着,大监已然将扎子呈入了皇帝手中。
皇帝细细捧着扎子,目光在长篇簪花小楷中游走来去,许久,拍案叫绝道:“好,爱卿之计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