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不可理喻!”喻觉气结,不想再同她吵下去,只冷声道,“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许再苛待良臣,他生母之事更是一个字都不许再提!我官至五品已是到了头,喻家往后少不得要仰仗良臣,你若不想晚年凄凉,不想你那宝贝儿子受苦,就给我收敛些!”
喻觉甩袖便走,当夜宿在了妾室房里,气得陈氏摔了一整套的玉荷茶盏。
然气归气,陈氏还是咬着牙命人给喻良臣裁制新衣,又添了不少东西过去。她与喻觉夫妻多年,知道他把喻家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若不照做,只怕这喻府当真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另一厢,小厮毕台看着新送来的银炭乐得合不拢嘴:“还是公子厉害,出去一趟便叫陈氏把东西都吐了出来,这下好了,不但银子有了,夜里还有炉子暖手呢。”
喻良臣应了一声,并未多言。其实这些年,他已将身子养好许多,也早已习惯冷汤寒衾,内宅这些事,本不够他放在心上。然如今局势有变,他不能有丝毫分心,陈氏的手段虽不入流,却如苍蝇一般令他生恶,他便故意换了看着尚新却不合身的常服,剩下的事自有喻觉出面。
喻良臣压下眸中厌色,更衣就寝。他不喜长夜,床前总会留一盏烛火,喻良臣阖眼不久,就知道自己再度入了梦。
梦里依旧没有公主入学文殊阁一事,他下学后,径直往西侧的宫门去。
昭明公主就等在他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她手里的纸鸢松了线,火红的凤凰纸鸢像着了火的落日,砸在他的身侧。
“喻良臣!”她又喊他的名字,“我的纸鸢掉啦。”
他拾起纸鸢,恭敬送还。容姒却不接,只看着他道:“你一直不曾抬头,是怕本宫吗?”
“不敢冒犯公主。”
“看一眼便算是冒犯了?”她轻笑,逗弄猫儿一般,“自你方才从那走来,本宫就一直看着你,可算是冒犯了你?”
喻良臣依旧低头敛目,只瞧见纸鸢的织带缠上公主裙裾,红得似要将裙摆都烧起来,那样直白热烈的红,刺目得叫人难以招架。
***
容姒照例去凤仪殿请安,她到时三公主容岚与六公主容卉已然在了。
“怎么才来。”
容卉嘟囔了一句,也不同容姒见礼,兀自把玩着腕上的金铃铛。她比容姒还要小上一岁,因着年纪最小,也很得圣上疼宠,虽生母位份不高,却仍事事都要出头冒尖,尤其爱与容姒相较。
容姒又是个不肯吃亏的,两人往往一见面,说不上几句便要掐起来。
“五妹妹。”
三公主容岚朝她颔首,容姒便也回了礼。与每每装扮得珠光宝气的容卉相比,容岚的穿着显得尤为素净,发间只有两支银叶簪,耳下一对点翠茉莉花,再没有其他坠饰。
她与容姒一样皆是幼年丧母,自小被记在杨嫔名下。杨嫔喜静,素来不争不抢,容岚跟着她,也学了一副安静性子,平日里不怎么打眼。
“小五快来,到母后身边来。”
韦皇后穿着黑底描凤的正服,凤钗斜鬓,不笑时尽显皇后威仪,然对着容姒时她大多都是笑着的,这一笑便只有温柔宽和。
容姒迎上前去,坐在了皇后身侧。
皇后拉过容姒的手,轻拍道:“这次叫我们小五受委屈了,好在如今真相大白,看宫里还有哪个敢胡说八道。”
容姒听出言外之意:“害赵嫔娘娘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皇后道,“那御花园里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吃不住刑,已然招了,是朱翠宫的张贵人。不过如今也称不上什么贵人了,圣上一贯仁慈,没赐死罪,将她幽禁在了闭芜宫。”
说起这位张贵人,容姒倒也有些印象,听说她会分辨穴位,舒筋活血的指上功夫很是了得,前段时日正得盛宠,然行事嚣张跋扈,比起以前的容姒来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有谋害皇嗣的胆量,可事后竟还有刻意散播谣言,栽赃给她的心思么?
即便不这样做,以当时的情景,赵嫔小产一事怎么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可多了谣言这步,就让容姒觉着,张贵人更像是冲着她来的。
这逻辑不通,容姒尚有疑虑,然未经佐证,此事也只能先按下不提。
“之前总听你夸紫英扎纸鸢的手艺好,母后特地吩咐她给你们多扎了几个,明日官家小姐们进宫,你们年轻小姑娘们好好耍耍,若是合了眼缘,正好留下来同你们一起上文殊阁,读书习字也有个伴。”
宫人入内,领头的紫英径直走到容姒身前,她手里的这只纸鸢最是精致好看,凤凰鸟羽纤毫毕现,火红的染色似落日流霞,浓酽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