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定远将军府被查抄的消息传来,扬州城已是一片秋色。
裴曼宁听完丫鬟绿露打探来的消息,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同轩窗外的荷池也是满目的萧瑟荒凉。
“小姐?咱们今后怎么办啊?”绿露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家小姐。
夫人在世时,将小姐视若珍宝,裴家更是江南一带的首富,虽不及权贵名门那般显赫辉煌,但也称得上炊金馔玉、膏粱锦绣之家,自家小姐从小如世家闺秀那般教养,乃是名扬江南的美人。
可如今,这般美名反倒成了祸患。
裴曼宁脸色微白,涩然道,“将军府倒了,父亲便这般急不可耐将我嫁入侯府?”
绿露难过得想哭,她同裴曼宁一起长大,自是知道小姐的处境。
夫人病逝不久,老爷便续娶了扬州知府的庶女,若不是舅老爷位居五品定远将军,老爷和继夫人还有所忌惮,恐怕今年小姐刚出孝期就被老爷“嫁”到高门去了。
如今舅老爷被罢官流放,唯一让老爷忌惮的人也没有了。
裴曼宁难过了一阵,稳住神儿,抚了抚胸口的葫芦玉坠,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舅舅一家被流放到何处?”
“西北充州昌县,听说是个苦寒之地。”
裴曼宁了然,接着压低了声音:“舅舅怕我在继母手下受委屈,曾经留了亲信在我名下的庄子里,大厨房负责采买的霍娘子是信得过的,你这样……”
绿露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小姐。
交代好了绿露,裴曼宁独自在暖阁中画画,到底没有做过这么大胆出格的事,难免有些心神不宁。
晚间时分,听说裴曼宁不肯吃晚饭,阮氏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到了玉菡院,发落了几个婆子。
“宁儿,我知你心里苦,老爷何尝又舍得将你远嫁侯府?他素来最疼你,可开国侯有实权,裴家虽是皇商,在这些权贵眼中委实算不得什么。”
阮氏不过才双十年华,刚生有一子,身形依旧窈窕,拉着她的手不断温声劝慰。
裴曼宁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面上只露出小女儿家的倔强抗拒之色。
阮氏打量她的神情,自然察觉到裴曼宁无声的抵抗,不怕她抵抗,她不抵抗才有鬼呢!
说来,宁氏生的这个女儿的确堪称绝色,乌发红唇,雪肌凝肤,眼波荡漾宛如含着一汪春水,看人的时候跟带勾子似的,这般狐媚,但凡见过她的男人,岂有不动心的?
可惜了,再漂亮,终究便宜了一个老东西罢了。
她掩去眼底的讥诮,缓缓开口:“虽说这位开国侯年龄是大了些,却是个疼人的,凭你这般颜色,得了侯爷青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若是如今驳了侯爷脸面,得罪侯府,整个裴府上上下下都吃罪不起,你且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止是年龄大一些,这位侯爷年过六旬,最喜鲜嫩少女,府中妻妾无数,儿女成群,其中世子已经年近不惑。
见裴曼宁一声不吭,阮氏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再说你舅舅的事,若你成了侯夫人,在侯爷耳边美言几句,有侯爷相助,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即便不能让将军官复原职,却也能让他们日子好过许多不是?”
裴曼宁心知阮氏不过是给她画大饼罢了。
她很清楚,侯爷这把年纪的男人,阅历见识哪是一般人能比?又岂会做那怒发冲冠为红颜之事,陛下亲自下旨抄家,又有谁敢去翻案?
却还是满眼希冀地看向阮氏:“真的吗?侯爷真的能救舅舅?”
自觉已经拿捏到裴曼宁软肋的阮氏,脸上不动声色,叹声道,“宁儿,老爷这几日不眠不休,为安远将军奔波打点,可……可裴家虽富,却无权无势,如今,也只能指望侯府帮忙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裴曼宁苍白着脸:“……我嫁。”
阮氏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你能想通自然是好的,可不许再闹绝食了,再过三日,侯府便送纳采礼来,你且放心,老爷命我给你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不会叫你让人小瞧了去。”
等劝着裴曼宁用完晚膳,阮氏才带人离开。
出了玉菡院,就有丫鬟低声耳语:“夫人何必对大姑娘这般客气,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另有一大丫鬟低斥道:“住口!主子做事,哪有咱们奴婢揣测的理儿?”
还能是什么?大姑娘真要成了侯府夫人,焉知他日有何造化?哪里能真让她为此对娘家心怀怨憎来?
………
两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两府就已经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
这段时间,阮氏一直让人盯着玉菡院的一举一动,裴曼宁像是真的已经认命了一样,每日深居简出。
这晚,阮氏伺候裴正躺下后,便柔柔道:“老爷,大小姐最近倒是安分,丫鬟嬷嬷也没和外人接触,可我这心里总放心不下。”
裴曼宁这两个月太|安分了,还颇有闲心地让庄子上送了许多东西进来,都锁进了玉菡院的小库房里,每日都在小厨房做一些吃食糕点。
她这么乖觉,阮氏倒是不好找借口软禁她。
“再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