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着,姜晔就找过来,气喘吁吁地打破了沉寂:“沉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叫我好一阵好找,衣服借来了。”
安县不大,廖卫国家离医院近,来回一趟只要半个小时,姜晔跑步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
“嫂子还特意煮了粥让我带过来,说是女同志落了水,喝点暖和的东西好。”姜晔拎着带盖的牡丹花样搪瓷盅,走进病房,高兴地冲两人晃了晃。
说完,他就察觉到病房里的安静,愣了一下,就看见裴曼宁坐在床上,低着头,沉默而抗拒,就像竖起刺保护自己的刺猬一样。
得!肯定是沉哥老毛病犯了,又在盘问人家的来历了。
韩景沉看着沉默不语的裴曼宁,蹙起眉,他训练手下的兵下得了狠手,面对娇滴滴的裴曼宁,一时间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衣服给你放这里了,你先换上,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再敲门。”
考虑到她现在还没有收拾好心情,他特意给她多留了一些时间。
说完就带着姜晔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裴曼宁胸口起伏,狠狠地松了口气,里面穿着湿衣服,冻得四肢都冰冷麻木没有知觉了,虽然路上拧干了一些水,但是湿黏黏的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裴曼宁郁闷地望了一眼房门,所以,半个小时到底是多久?半个时辰?
她拿起布袋子里的衣服,比划研究了片刻,才找到正确的穿法,换下|身上又脏又破的短袄和棉裤,才觉得冰冷僵硬的四肢终于暖和了点。
换好衣服,她忽然就瞥见胸口的葫芦玉坠,失神地抬起手摸了摸,白色的玉坠,剔透莹润,在灯光下折射出流光。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了,去年盛夏崔嬷嬷死后,裴曼宁才发现母亲陪嫁的这只葫芦玉坠另有玄机。
里面有一处宅院,一汪泉水,几亩田地,远处的高山云雾缭绕,仿若世外桃源。
正所谓“芥子纳须弥”,她把这块葫芦玉坠叫做玉芥子,里面的世外桃源叫须弥界,还在须弥界里面放了很多东西。
这是她敢独自去西北的底气,也是她保命的法宝,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没用了。
裴曼宁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葫芦玉坠藏进衣服里收好。
走廊外,姜晔也在和韩景沉说着话。
“那行,沉哥,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卫国,让他翻翻记录,看看最近有没有报案,姓宁或者名字里有宁字的姑娘失踪了。”
“嗯。”韩景沉挺拔的身躯懒洋洋地靠着栏杆,吸了一口烟,夜风中,指间烟雾升起,模糊他深沉的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沉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她家人找来后,再逼她嫁人怎么办?”姜晔说完又望着病房的方向,有些担忧道:“要是她再寻短见……”
“她不是去寻短见的。”韩景沉淡淡道。
“啊?”姜晔茫然,看向一脸平静的韩景沉。
这时有人提着热水壶远远地从水房那边过来了,韩景沉掐掉烟,淡淡地觑他一眼:“你觉得一个寻死的人,死前会特意换一身脏衣服?”
裴曼宁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不说,而且非常脏。
可刚刚借着灯光观察,她的双手却柔嫩纤软,半透明的淡粉色指甲剪得整齐圆润,晶莹剔透,指甲缝隙干干净净,说明她并不真的是不爱干净的人。
这身衣服绝对不是她平时穿的。
另外,她在被救起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崩溃大哭或者心如死灰的样子,反而很茫然、惊愕、惶惑又警惕……
那反应,绝对不是自杀未遂的反应。
所以,韩景沉肯定,她不是跳进水潭寻死的。
姜晔对韩景沉有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这样说,他就这样信。
“不是寻死?还特意换了一身脏衣服,那是为什么?难不成她是从家里偷偷逃跑出来的?”姜晔回过味来,接着就是吃惊。
没想到裴曼宁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她长得这样漂亮惹眼,又是个哑巴,一个人离家出走也不怕遇到坏人?
对于姜晔的猜测,韩景沉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先调查清楚她的家庭情况再说。”
“也是。”姜晔点点头,万一是下乡来吃不了苦,逃走的女知青咋办?
最近这段时间,各地都有知青受不了下乡生活,私自逃回城的事。
过了半个小时了,两人才敲门回病房,一眼就看见裴曼宁穿着一身碎花棉袄,墨发披散,肌肤如雪,安静乖巧地坐在床上发呆,土气臃肿的衣服,都掩不住的人间绝色。
他们进来,她才终于回神,下意识抬起一双眼眸看了过来,然后绽放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她长得好看,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侧,眸形极美,笑起来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姜晔觉得自己被这个笑容恍了一下,晕乎乎的。
倒不是就一见钟情,只是对于一个整天待在营地里的毛头小伙来说,看到长得好看的年轻女同志总有几分羞赧。
他脸有点红,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打开柜子上牡丹花样的搪瓷盅:“同、同志,快来喝点粥暖暖身,不然待会儿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