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曼宁在书店看了一个上午的书,在本子上做满了笔记,到了中午一点多,才离开书店。
只是,她不知道,她前脚刚走,穿着中山装的廖卫国后脚就来书店,两人刚好错过。
下午天气清朗,裴曼宁就换了一身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在脸上涂了一层暗沉的黄褐色珠粉,将雪白的肌肤遮起来,变成一个面色黑黄、鼻梁上布满雀斑细纹,三十来岁的女人。
这两天,她已经将县城的的西城区地形大致的熟悉了。
这个县城西城区是老城区,老厂区、家属院、学校、电影院都在这里,尽管一排排的筒子楼稍显老旧简陋,但对于裴曼宁来说,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很新鲜。
电影,路灯,广播,筒子楼,蓝色解放装,巷子里硕大的标语。
往城东走没多久,路上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闹,乌泱泱的一片。
“这两个干啥了?咋被捉起来了?”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垫着脚,站在人群外,伸着脖子往里张望。
“没看到墙上面写着嘛?倒、卖、粮、票!”旁边有人回。
“哎呦!这不是投机倒把嘛?我女婿他邻居之前就是干这个,被拉去农场改造了三个月,这两个要拉去劳改不?”
“应该不会吧?好像数量不大,就批评教育一顿。”
裴曼宁经过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只见巷子里面,两个男人靠着墙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口袋,手里拿着钱和几张花花绿绿的票,狼狈地受众人指指点点。
左边男人后面的青砖墙上写着粉笔字:“互相串通,坐地分赃,右|派|分|子,投|机|倒|把——许文彬!”
右边男人背后写着:“倒销粮票分子——王援朝。”
被众人围观,叫做王援朝的男人坐在地上,深埋着头,有些无措和窘迫。
反而是那个叫许文彬的男人靠墙而坐,神色平静,双眼放空直视前方,一副任人说什么,他自岿然不动的淡定。
旁边站着几个带着红袖章的人,扫视人群一周,高声道:“这两个就是投|机|倒|把分子,大家引以为戒,不能在私底下倒卖倒销粮票布票……否则,一律抓到就送去农场劳改。”
“念在初犯,数额呢也比较小,就在这里展开批评教育,如果有下一次,就送去劳动改造。”
他说的严肃,大家也就看个热闹,心下却不以为意。
这两年,大家对资产阶级臭思想的批|判就没那么激烈了,政策也松一点了,安县这里抓的并不严,上面理解大家的困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人都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在黑市换过粮食,粮票,糖……
没办法,有时候急需这些东西,送礼,老人生病补身体,产妇缺奶水要营养……
只要不是大规模倒腾这些东西,倒不至于直接抓去吃花生米,平时弄点三瓜两枣,不被人抓住就好了,被抓住不仅要被批评一顿,东西还要被没收,只能自认倒霉。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红|袖|章冲着没收赃物的好事儿来,四处盯着不放。
没多久,看热闹的人群就散开了。
裴曼宁心事重重离开,她现在很需要钱,大量的钱,想要找个地方落户,至少得花钱疏通关系,可是,没想到这种事被抓到会这么严重。
幸好,幸好她还在观察县城的情况,没有冒然行动。
裴曼宁心有余悸,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不过,裴曼宁的性格看似娇软温柔,骨子里却是胆大韧性的,并没有因为此事吓得直接放弃,而是会想办法做得更小心谨慎。
天黑了下来,红|袖|章没收了赃物,又严肃地批评了几句,总算把两个青年放了。
许文彬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跟没事儿人一样,“走,回家!”
王援朝跟着站起来,沉默了半天,“文彬哥,对不起,今天害你跟着被发现了。”
“行了,别这个丧气样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迟早的事儿。”许文彬也没怪他,干这一行,哪能想不到这个道理?
“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干这个了,我爹要是知道了,他会打断我的腿,今天的事传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王援朝很犹豫,虽然挣了钱,但下一次被拉去劳改,全家都丢脸,他爹肯定饶不了他。
“你不想干了?”许文彬停下来,回头问。
“嗯,我想收手了,文彬哥,要不然你也别干这个了吧?”今天这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局面,打击了王援朝的自尊心。
许文彬没应声,沉默半响,才道,“那好,你存在我那里的钱,待会儿一起拿给你,以后咱俩就算是拆伙了。”
王援朝也没再劝,因为劝不住。
他父母都有正经工作,不干这个也活得下去,但许文彬父母早早都没了,留下的工作岗位早几年就被叔伯顶班了,他没有正式工作,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得想法子法挣钱。
比起一家子被饿死,一个人冒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那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自尊心,更是不值一提。
两个人走远,声音越来越小,裴曼宁才从墙后面绕出来,远远地跟着两人。
她第一次干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