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人来人往从车站,怀着复杂的心情,似高兴,又似近乡情怯,带着期待,又有点担忧,说不清的滋味。
不过,在去沙家坝农场之前,他还得做件事。
袁维城拖着编织藤箱,花了五分钱,坐上市内公交,去了城西一座偏僻破旧的小院。
里面住着一个四十多岁,左腿残疾的独居男人,衣衫单薄,补丁摞补丁,正坐在板凳上洗衣服,水弄得裤子、鞋子、地面到处都是。
洗了一遍,他拖着一条腿,拿着瓜瓢又去水缸里打水。
“周叔!”袁维城推开门,看到这一幕,赶紧过去扶着他,接过他手里的瓜瓢,“我帮你吧!”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他,才恍然道,“小袁,是你啊?”
“嗯。”袁维城把他扶到板凳上。
“你又来看你爹了?”男人扶着拐杖坐下去,笑问,“人见到了没?他怎么样?”
“程浩托我给你送点东西来,我想着顺路,就给你带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农场。”袁维城解释了一句。
程浩是他的同事,同时,也是周叔的外甥,因为周叔年轻的时候腿就残疾了,一直没娶到媳妇,到这把年纪,就由程浩和他母亲接济。
他每年都要来沙家坝农场探望改造的父亲,程浩知道后,让他帮忙带过一次包裹。
“那小子!还让你带东西了?我这里啥都不缺,带什么东西?你也是,本来行李就多,干什么答应他……”周叔坐在凳子上,絮絮叨叨地数落。
袁维城没接茬,从行李袋里翻出一个大包裹,摸起来是棉袄,“这个就是程浩托我带的,顺便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他下个月才请得到假,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男人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一件棉袄,两斤耐放的糕点,还有一些钱和两斤细粮票,半斤肉票……
他有些生气,急得眼眶微红,“这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东西?还是全国粮票!他不会是去黑市了吧?”
“周叔,你放心,这些粮票程浩是和认识的人换的,没去黑市。”袁维城赶紧替程浩说话。
男人这才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爱惜地摸了摸,然后问起了程浩的近况。
袁维城都一一回答了。
两人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
袁维城看天色也不早了,这里到沙家坝农场,每天只有早上一班客车,今晚他还得去招待所,明天早起坐车去农场。
“那周叔,东西我给你带到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去招待所了。”
“去什么招待所?小袁啊,不嫌弃的话,你今晚就在周叔这里歇着,省得去招待所花钱,刚好,你坐这么久的车还没有吃晚饭吧,就在这里吃!”周叔极力地挽留。
“不用了,周叔,招待所离车站近,明天早上我还得早起坐车,就不再你这里借宿了。”
周叔一想,也是,从这里去车站的确很远,“那……那我就不留你了,这些肉票你拿好,回头割点肉去看你爹,他住在牛棚里也吃不上什么好的,别推辞,你帮忙带了这么多东西,不收下,我不安心,你就当做宽我的心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袁维城也不好意思再推辞,挠挠头,“周叔,你太客气了。”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几个男人就阔步走进了狭小的院子,气势凛然,四下看了看,“袁维城,周邦国,我们怀疑你们互相串通,投机倒把,倒卖物资!”
袁维城一懵,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啥意思?
投机倒把?
他?
倒是那个叫做周邦国的男人,先是一愣,在看到几个走姿像军人的男人之后,眼神闪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目光露出稍许警惕和凶光。
……
此时此刻,和袁维城一样傻眼的,还有裴曼宁。
出了火车站,她扶着墙,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吐出来后,那种胸闷恶心头晕的感觉,好像渐渐消失了。
眼看着天要黑了,她在城里绕来绕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进入须弥界,就找了一家招待所,用介绍信办理入住。
裴曼宁锁好门窗,在须弥界里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收拾整理了一下自己,做了一锅粥,一个蒜蓉青菜,一个油炸花生米。
用须弥界的溪水熬出来的白米粥,即使什么也不放,也能把胭脂米原本的美味,发挥到极致。
更不要说须弥界种出来的蔬菜,水灵灵,脆嫩鲜美,只是简单的清炒,也好吃到让人念念不忘。
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热粥,让她抽搐痉挛的胃部缓解下来。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裴曼宁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用梳子通了一遍乌黑的头发,准备就在须弥界休息一晚。
“叩叩叩!”敲门声过后,女人公事公办,不带感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同志,夜间抽查。”
夜间抽查?
裴曼宁蹙了一下眉,立即在脸上画上雀斑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进招待所的时候一样,然后疑惑地出了须弥界,手里还藏着一包用来防身的迷药。
“稍等。”她轻轻打开一道缝,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略微眼熟的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