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稀疏。
不过一夜的功夫,昨日人头攒动的景象已不复存在。
冷冷清清的河畔,略有些破旧的青石拱桥,积雪覆盖了一大半。
偶尔过路的行人,都小心翼翼的互相搀扶着。
生怕路面上的残冰浮雪令人脚地打滑。
苏祈站在河畔,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看去。
“马车便是从此处掉落的。”
家丁小心翼翼的指着河沿边一大块豁口。
苏祈的目光堪堪落在此处,周遭的积雪上还清晰可见凌乱的脚印。
他收回目光,顺着蜿蜒的汴河河面远眺而去。
河面半封,潺潺流动的河水裹挟着几根枯木树枝飘向远处。
“继续派人顺着河往下去寻。沿途每家每户都要问过,也许···也许已经她被人救了。”
他的声音暗哑,神色焦灼。
东宝慌慌张张从远处跑来:
“二少爷,已经问过了,城里的捞夫拢共不过七八个人,冬日赋闲,大多外出了···”
“大多外出?”他转身,语气寒澈:“那还有少数呢?”
东宝心里一慌:“是,是,还有一个,我这就去请。”
十几个体型彪悍的家丁,手持长杆顺着河岸边涉水而立。
小臂粗的竹竿划过河水,发出水流搅动的声响。
苏祈立在河沿上,虽然身披裘皮大氅,但是他的手脚早已经冷透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的面庞。
她娇俏玲珑,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长睫卷翘模样十分可人。
说起话来,语态轻柔,十分动听,尤其是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整日里都喜欢绣花缝补。
他们成婚不足四载。
只有第一年朝夕相处。
从他外放做官之后,就甚少见面了。
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呀,怎么说没就没了?
“哗哗哗”
竹竿搅动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二少爷!”家丁语气略带兴奋的朝他高呼。
苏祈一个激灵,快步寻过去。
只见壮硕的家丁手持长杆,斜插入水中,那竹竿被深深卡住:“好像就在下面···”
他的目光急切的落在竹竿入水处。
水中隐隐绰绰,视线模糊,只瞧见那底下灰扑扑的一片。
众人的心,瞬间悬在一起。
七八个男丁都围了过来,合力抓着竹竿向上挑,奈何河底之物似乎一动不动。
苏祈看着心急如焚。
“河底水草太深了···”
“这汴河,年年都要出事···”
围观之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苏祈心内焦灼,担心捞不出,又害怕捞出······
“动了,动了····”
竹竿终于挑动了河底之物,众人手中一空。
都紧紧盯着那处水面。
“该不会是石头吧?”
若是人的尸首,挑开了水草,应该是能浮起来的。
苏祈眉头紧蹙,目光灼灼盯着那片水面。
等了半晌,也不见变化,他抿着唇,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只是石头,只是一块巨石而已,不是她。
他与沈妙宜,初见于四年前的中秋,时逢桂花飘香。
他去麓山书院探望兄长。
偶然遇见了书院中的年轻女子,沈妙宜。
也是那次偶然,让他们生出了后来的姻缘。
“少爷,少爷···”东宝拽着一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跑来,那人是城里专做捞人生意的捞夫。
那人被东宝拽着过来,嘴里却只顾念叨着:“此处是汴河最深处,我早都说了不行···”
“为何不行?”苏祈闻言怒目而视。
捞夫一见他通身贵气,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即刻又改了说辞:“这位公子,寒冬腊月的河水冰凉刺骨,没有一百两我可不下水···”
他张口就喊出了一个天价。
“好。”
见苏祈毫不犹豫地应了,捞夫心里暗喜,可面上却又开始犯难:
“我可先说好,一百两只是下水钱,若捞上来还需二百两的送魂钱···”
东宝见此人目露精光,便知道他趁火打劫漫天要价,心中气不过,正欲开口反驳,哪知二少爷抢先开口:
“捞上来我给你五百两。”
捞夫心下大喜,连忙躬身脱去棉衣、棉鞋,趟着刺骨的河水颤颤巍巍下去了。
苏祈长身玉立,盯着捞夫的身影消失在水中,他不可控制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