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我跪了下来。
刀掉在地上。
血蔓延一室。
我杀了人,那个可怜的死者躺倒在我的脚旁,鲜血汩汩的,冒着微弱的热气,自他脖子上的创口里欢快地奔腾出来,组成了一支细小不成调的死神之曲。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双手被岩浆灼烫过似的发着热,在裤子上擦了又擦也擦不去那股滚烫的罪恶感。
我杀了人,杀了一个前一秒还因为恐惧而对我大声求饶的弱势者,那把匕首就是证据。
看着那把掉落在地上,染血的匕首,我的喉间开始不自主地哽咽,我的嘴中开始冒出一些连我自己都辨认不清的□□,我的太阳穴开始一下一下凶猛而狠戾地跳动,眼睛像是受了强光的直射而刺痛难忍,要我认清眼前的事实:
要么掩盖痕迹逃跑,要么举起双手就擒。
在这个名为Paradise的城市,在这个名为Angel的超市,最为明智的选择无疑是后者。
只要等到队伍里别的人员到来,只要我举起双手说这个倒下来的人是我杀的,这摊血泊的始作俑者是我,那么,最多只是一点皮肉之苦、口头辱骂,我就能作为“以工代罚”的苦力,回到God基地里去。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末世,一个未曾受到感染,手脚健全,能搬石头能上战场的人是多么的珍贵啊,比之沙尘一般多的丧尸和变异者,正常人就如同过往时代里的大熊猫一样稀有。
“作为能够在十年末世里生存下来的‘强者’,你们要记住:任何一个看似无用的物品,都能够在特殊时刻决定你的生死。”
所以,不要小看它,更不要小看一个大熊猫一样、能跑能跳能思考的人。
我咧一咧嘴,看着脚下那张渐渐惨白僵硬,发灰的死亡者的脸,不知是哭是笑。
God基地里掌权者唯有对这一句话大方而慷慨地传授,其他东西都是小气吝惜。
看看这满房间的食物和饮水,这挑起我与死者间的争端,并最终引发杀人事件的东西,到最后能落到平民手里——也就是如我一般胆小懦弱,在这末世中苟延残喘的平民手里的不过万分之一。
掌权者手里漏下来的一点不要的碎屑。
可笑可笑,可悲可悲,我们平民工蚁一般运进基地的物资,到头来大多进了谁的手里?而余下的,又为什么还要我们自己去搏、去抢?
我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为自己开解一样地呢喃着:“你不要怪我,如果是以前,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说不对就不对,我不会去做,也不敢做。”
“但今天,今天……”我嗓子沙哑,眼眶发热,手脚哆嗦,“没有这些物资,我家里那个妞妞……她……她就……”
我说不下去,揩一把眼泪站起身,扑到货架边疯了一样往怀里塞药品,塞食品。
往衣兜里塞,往嘴巴里塞,往各种各样可能逃过基地里守卫搜查的地方塞,胡乱一看,胡乱一抓,能拿多少是多少,能吃多少是多少,能塞多少是多少。
宝贵的物资摔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但没关系,还有这么多,在这个名为Paradise的城市里的Angel超市,每天每天,都会有无数宝贵的物资像神迹一样重新出现。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过往时代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好时光。
我觉得我在走向死亡,我觉得我甚至在向死神的方向飞奔。
不能阻止,无法阻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逃过守卫的搜查把这些东西带到我亲爱的妞妞身边给她治病,给她补充营养?
我又哭又笑,擦一把眼泪像是背后躺着的老友还活着一样喋喋不休:
“妞妞不会占用这里太多的资源,我只要拿走一点点,一点点谁都发现不了,她就能活,我就能活。”
“只是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啊,你说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我们关系这么好,我知道你是会体谅我的,会给我打掩护的,你看你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帮帮我,帮帮我就好了……”
“帮了我以后做牛做马我都给你还!”
纷至沓来,姗姗来迟的脚步。
“嘶——”
倒吸冷气声。
“你?!”
“住手!不许动!转过来!”
枪支上膛,慌乱,暴怒,斥喝。
“帮帮我……帮帮我啊……”
我眼花缭乱,耳边心跳如雷,手脚不受控制,精神癫狂已极,扭过头去,看见黑洞洞的枪口还以为是善意的援助。
踏前一步。
“你们……”
“他……他是你杀的?!”
“他?谁……他?”我茫然的眼神落向地上的那一片血色,“不……不不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