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每天早上五点钟都会去跑步。
一次一小时,一周七次。
也就是说除了刮风下雨下冰雹的日子,公园五点的小道上几乎总是会看到她穿着运动服,挥汗如雨快速奔跑的影子。
她很坚持,她是一个体育生。
文化课不行,但又很有运动天分的郑嘉决心发挥自己的长处。
所以在每天固定锻炼体力、耐力、能力之外,她额外给自己加量。
一个小时的晨跑对于郑嘉的意义,就像假期补习班对于三好学生的意义。
一种弯道超越的手段。
一种维持自身地位(比如成绩排名)的方法。
郑嘉把自己的“补习课”上得很完美。
自认即使她文化课不行,但至少在体育这一项上已经少有人能够赢过她。
即使是同为体育生的其他同年级学生也一样。
这些同年级体育生中,其实少有像郑嘉这样怀抱积极进取心的人。
他们要么得过且过,要么优哉游哉,要么是已经有了别的出路,要么就是破罐破摔,在享受及时的快乐。
郑嘉反而才是体育生中的异类。
但异类郑嘉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
井井有条、规律秩序的生活让她感到踏实。
她觉得自己正在进步。
就算不是在进步,起码也没有退步。
不退步就是郑嘉对自己最后的要求。
今天郑嘉同样也没有退步。
她五点钟准时踏上了公园的跑道。
五点钟的公园空气洁净而清新,五点钟的公园人声一点也不嘈杂。
五点钟的公园好像整个都是专为郑嘉而设。
鸟儿还在巢里睡眼朦胧,蝶儿还在梦里与花共舞。
郑嘉已经在公园跑道上精神抖擞地跑了两圈。
她跑了两圈,脸不红气不喘,脚步轻快,但心里却突然有点不安,觉得不踏实,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种少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就像花少了蝶,笔少了墨,星星缺了月亮,月亮缺了星星。
总之就是不完美。
她暗暗回想着今天跑道上和以前的不同。
临到盛夏,池塘那边有一枝月季还是蔷薇开花了,前几天它还是一颗花骨朵儿。
跑过木制亭廊,那个歪掉的“小草青青,脚下留情”招牌给重新立正,大概是昨天有工作人员检修。
再有,今天公园里的植被有被修剪过的痕迹,原本一排齐她腰高的女贞(?)突然矮了一截,并且顶上平坦得不可思议,好似被人拦腰一斫。
类似于这样的变化细细回想起来还有很多,但无一例外都不是让郑嘉心里觉得不踏实的原因。
郑嘉若有所思,保持着脚上速度不变,几乎有点茫然起来。
少了什么呢?
她看见一棵树。
直到她看见一棵树。
一棵笔直的,直指苍穹的树。
倘若这棵树掉光了叶子,那它无疑是在张牙舞爪向天空表达不满。
但现在是夏天。
夏天是浓荫的季节,树的季节。
这棵树郁郁葱茏,枝叶旺盛得几乎过分,片片绿叶都在晨阳中招展,空气里新鲜。
鲜活得像一个人舒展开的身子。
鲜嫩得像一个又一个挽手走过的少男少女。
年轻而鲜活的□□。
郑嘉看到这棵树就心里恍然,心中明悟。
她心说:原来这公园里是少了一个人。
一个除郑嘉以外的人。
一个除了每天五点钟准时到达开始晨跑的郑嘉以外,还每天五点钟准时到达开始站在树下的男生。
他跳舞。
他在树下练舞。
他旁若无人,在树下伸展身体。
他风雨无阻,冰雹大风也拦不了他的脚步。
他是个一心一意的舞者。
但他今天没有来。
他今天没有来到这五点钟的公园。
没有被五点钟就来到公园里跑步的郑嘉看见。
没有被树看见。
直到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的郑嘉看到那棵孤零零的树。
她才发现少了什么。
原来是少了他。
他。
在树下练舞的他。
没看见他的郑嘉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树也在失望。
树的枝叶在微风里失望地、盼望地摇摆。
那些枝、叶、她、天空都在用表情或动作,表达着自己淡淡的失望和盼望。
失望于他的爽约。
盼望于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