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宛清接到卢宛莹的电话时,她正在顺裕酒楼和黎祥宜,以及黎祥宜介绍来的雇主洽谈工作——家庭教师。
起因是卢宛清手头紧张,而黎祥宜的朋友又恰巧在给他的孩子寻找一位留过学的家庭教师教导英文。
她执意不肯在卢家公馆住,既然不肯,那她就要自己承担生活开销。
她的父亲不会帮她,反而会说风凉话,问她“住公馆哪里不好”,甚至还笑嘻嘻张手向她要钱,所以一切卢宛清都只能靠她自己。
回国前她就请托朋友给她找一家价格适中、环境较好的房子,住进去又早早给卢家众人、朋友准备见面礼叙旧,往来应酬,水电杂费,一来二去她腰间的荷包就算空了。
她不允许自己软弱,即使囊中羞涩,勒紧裤腰带她也要笑着说“不知道赏不赏脸让我请你吃一顿饭?”来偿报黎祥宜送她回家的好意。
她也不允许自己屈从,面对有好感的对象她不像大家闺秀那样害羞得不敢接近,也不像热情的女学生那样大胆追求,她和黎祥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姿态大方。
她含蓄地向他表示:他可以追求她,她也可以追求他。
她也曾暗暗想身为女子就是软弱可人些又怎样呢,但下一秒想起父亲她又将这想法打消。
如果软弱可人,她就要像她大姐那样被欺负了。
长街上他们曾分享完一包糖炒栗子,卢宛清认为这已经是当时的生活额外赠送的礼物,将要分手黎祥宜又问她生活上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她想这礼物未免太甜蜜了一点。
她犹豫一下,如实地回答他她正在找工作。
然后贴心周到如黎祥宜,今天就来给她帮助来了。
他没有高调地给予她夸张的援助,而是委婉地、妥帖地,代替他的朋友向她转达了他们正在给孩子寻找一位家庭教师的需求。
“我私心向他推荐了你,但这是因为卢小姐你在国外就英文很好的缘故。”他解释。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并且对他而言这只是他的举手之劳。
挂断黎祥宜的邀约电话,卢宛清坐在座位上默默思索了很久,想自己是不是无意识间在他面前软弱了一把,她拿起外衣赴约。
卢宛莹在电话里半笑半嘲地说,黎祥宜是她伯母给卢宛秀订下的未婚夫婿,互相间还没见过,长辈们想让他俩在婚前认识认识,彼此相处相处,如果她和黎祥宜熟稔,那是不是可以代替红娘在他们俩之间牵线搭桥。
卢宛清没说话。
“三妹你也知道,老人家传统嘛,能松口答应让他们相看就很不错了,至于合不合适我们几个外人也看不出来,一切还要看当事人的意见。怎样,三妹,这个忙你帮不帮?我是怕大姐害羞,这事你不主动说出来,她也不好意思和我们说。”
分不清卢宛莹是好意还是恶意,卢宛清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声线的平稳:“好,过几天我亲自去和大姐说,给他们约个时间。”
她把电话挂断,脸色略有些苍白地回到包厢,对谈仍在继续,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起来。
黎祥宜频频看她。
她都以沉默和无声的避让予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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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宛秀紧张地拽着袖口,一会摸摸自己手上的长手套,一会碰碰自己头上的洋纱帽,整个人坐立不安,脸色通红:“妹妹,我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极不自信,即使卢宛清花了一个小时来帮她打理衣物,一个小时帮她整理妆容,再一个小时陪她谈天说地,缓解紧张,还将一些必要的知识和技巧混杂在对话里传递给她,她也仍然焦虑,焦虑到到难以自持,想要打退堂鼓。
卢宛清看着自己的这位姐姐,卢宛秀的底子根本不差,打扮之后活脱脱就是一位从古典书卷里走出来的娴雅美人,又因为着装时尚,妆容新鲜,她身上沉沉的死气略有驱除,泻出点欣欣的活泼风采来,这是属于卢宛秀自己的独特复杂气质,当初卢宛清看了,也不由眼前一亮。
只是因为自小教养出来的怯弱和自卑,她对自己尤其的不肯相信,宁愿自己把自己往坏里想,也不肯真正正视她的美丽一眼。
卢宛清心中刺痛,把她拉下来,拍拍她的手:“可以的。大姐你不要紧张,放轻松,再流汗妆都要花了。”
她用对待小孩子的温和态度替卢宛秀掖了掖鬓角,举止轻柔,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才是长姐,而妹妹易羞不安。
卢宛秀受到感染,渐渐安静,她端坐着,攥着卢宛清的手越来越紧,有什么晶莹滚烫的东西要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睛里滚落出来了,她轻声道:“三妹……”
卢宛清回应她以更有力的回握。
卢宛莹忽然道:“到了。”
卢宛清下车,极快地绕到一边去扶住车门,对大踏步走来的黎祥宜说:“姐姐在里面。”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疏离而有距,意思是展现绅士风度的机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