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一句话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无可挽回的错了,他推开她了,以他并不想要的方式。
心灵里的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想不通自己是怎样把风筝给放了的。
那对面山坡上的余瑶跑过来嘲笑他:“放起来的风筝你也能松手丢掉,可真是个傻子。”
却把自己手上的风筝线塞他手里:“喏,你放这个,再丢可就没啦,你注意些。”
她又跑回去,隔着距离招手,要他把风筝放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她说想借着风看这风筝能不能与太阳比肩,再不济总要与飞过的鸟儿比肩。
于是他把风筝越放越高、越放越高,手里的线都快要脱手而出,又被他抓住重新绕上一圈。
他想这只风筝要是断了余瑶肯定会生气,于是把线越攥越紧,越收越紧,但余瑶又在对面莫名其妙地喊他,放呀放呀,放了它呀,让它飞呀。
他神思昏沉,觉得自己不能放,放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但又有一个声音催促他:放了它,放了它,快放了她。
他蓦地惊醒,等回过神来时手上已经松了,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握在他手上。
余瑶的脸色瞬时凝固,她停了话,缓缓把目光停在裴彦昭脸上。
她问:“你说什么?”
裴彦昭白着脸,抿了唇却不说。
她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也是和何诗双一伙的,原来他也是来质问她的,原来……原来!!
她忽的发起怒来,觉得撑着她的那一根柱毫无预兆地倒了、断了,还死死将她压在底下,压得她喘不上气,喉头发紧,眼眶发热。
她竟然还能冷静地说:“你走吧。”
说罢回身关门,但有什么阻碍了她,她瞥一眼,发现是他的手。
她仍执意将门关上,力与力的对抗,她觉得失了力气。
于是立刻把门甩得大开,道:“搜吧搜吧!你们爱搜搜吧,有话说话,没话就滚,想安慰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很好,快搜!快搜!快滚!别吵着我的清静!”
她大踏步回里屋去了,房门大开,任君闯入。
他却默默的,终于踏不进脚去,只立了半晌,想了半晌。
想了什么呢?想说什么呢?
他轻轻说:“对不住,我会与母亲澄清的。”
余瑶不答。
他再立了半晌,知道这样干等着是不行的,但真要进去他又觉得自己失了立场,只好说:“你先休息罢,院子我让人收拾就是了。”
一句比一句糟糕。
一句比一句差。
一句比一句让人窝火。
他自己都认识到这点,却笨嘴拙舌失了官场上的伶俐和圆滑,像个初学说话的孩子,咿咿呀呀怎么也只会说那几句。
他觉得惶然了,觉得无措了,觉得再待下去就要错上加错了,于是狼狈如丧家之犬,替她掩上门:“我走了,有事……”
他原本想说“叫我”,但同样失去了立场,只好让那句话有头无尾地飘在空气里,空空荡荡得心慌。
他再说:“我走了。”
没人应,便真的走了,自己也受不了那样的安静,远远走开像是要避开寂静的追逐。
天将要黑了。
鉴安鉴宁回到府邸。
他们互相交谈,说着有的没的的话。
问主子呢,留守的仆人回答:在静室里。
鉴安道:“公子他……”
他想了想,觉得实在无话可说,陈词滥调都说腻了,根本没必要。孟九徵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整日待在静室里。
明明根本不适合来着。
鉴宁道:“你去,还是我去?”
鉴安道:“你去。”
于是鉴宁去静室见了孟九徵。
他站在静室外,并不进去:“公子。”
孟九徵跪坐在暖洋洋、厚绒绒的虎皮上。
他大病初愈,脸上还有些白,但精神已是好多了,闻声“嗯?”一声,伸手把一饼香料投进香炉里去。
淡淡的说不出味道的香弥散在空气中。
鉴宁汇报了一遍他们的行程,最后说:“我们在闹市遇见了余姑娘。”
余瑶?
这个名字许久不曾记起了,但鉴宁说起来时他还记得分明,便发问:“这样么?这般凑巧,她最近如何?”
鉴宁道:“一切尚佳,姑娘还拿了柿饼分给我们。”
柿饼?
他想了想,如今的时节确实是吃柿子的时候,便含笑:“很悠游自在。”
鉴宁道:“小的也是这样说,先前见姑娘自己穿着男装闲逛,我便惊疑了一声,正巧就被她听见了。”
孟九徵不回话。
他忽的起身了,想是觉得气闷,要出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