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观月要走,最大的问题还着落在曹老安人身上。
曹老安人早已与她明说:“你替四郎守寡,李家不薄待你母女,过十年,咱族里到县衙给你报个节妇的名儿,彼此长脸,你一辈子都妥了。就便你出去再嫁了人,未必比咱家日子好。”
她说得实在,并非全无道理。这年头,可不讲究什么自力更生,能过继个孩子,有家人养着,族里肯照顾,就是好日子了。若顾观月违了她的意,必有一场好闹。
顾观月左思右想,李蔚的事应该算是险险过去了,也不知哪里找个合适的契机,让她能安静离开。
那一日午后有些热,她想得纷乱,开了门窗吹着凉风,便要煮些茶吃。
忽听得院内响起小曹氏的声音:“客来了,四娘还不快来迎一迎。”
顾观月从窗户望出去,看到曹老安人携着小曹氏施施走来,忙迎至门口,扶着曹老安人,请她厅里东边上首坐了。
曹老安人先说:“午后无事,我带三娘来串个门子,咱们娘儿几个说话打发时间。”又问,“你们做什么呢。”
张娘子斜坐在西边笑道:“正要元娘煎茶吃。”
小曹氏便问:“四娘煎的什么茶?我那里倒存着些建安来的好茶饼。”
顾观月从里间走出来,手捧一个大大的都篮,一边把风炉、茶瓶、茶罐等摆好,一边笑着说:“煮些散茶吃。现今吃茶越发精致了,若要点茶,光研磨就费多少工夫,我总学不好,只好煮散茶了,嫂嫂不要嫌弃。”
一边说笑,一边听那茶瓶里水沸了,顾观月就从几个茶罐里分别夹了散茶、陈皮、红枣放进去,倒入凉水扬汤止沸,三沸之后熄火,倒出茶汤来,分在白瓷茶碗里。
先捧给曹老安人,曹老安人道:“我倒也爱四娘煎的茶,你看这茶汤橙红清亮,味儿又香甜。”
顾观月笑答:“正是吃个清口儿呢。”又说,“我父亲在时,曾按着一本游记教我煮北人的奶茶,茶坨子扔进去煮好,加牛乳,再加些酥油进去,那个厚重,喝了驱寒。可惜咱们没有这些个材料,不然倒好煮来尝尝。”
这是想喝奶茶了。
小曹氏听了便问:“听三郎说妹妹读了几屋子的书,满肚子学问,怎的还有讲吃食的书吗?”那一日李蔚无意说起顾观月,她就留了些心思。
顾观月便笑:“哪里有几屋子的书,嫂子看我那屋里,也就一个书架子放了几本书,还是前年娘给我的陪嫁。”
小曹氏趁机站起来,往她里间门口站着望了望,回头啧嘴说:“得有上百本了,这年头书贵,你这可值不少银钱。”
张娘子接口道:“她父亲在时没别的喜好,有钱就买了书来,她出嫁时我寻思着这些书也没去处,我又不大看的,就都给了她,好歹给她凑了六抬嫁妆。”
小曹氏想起自己十二台的嫁妆、五百两压箱银,笑道:“六抬已很不错了,书本子也贵,还是您家有学问。”
曹老安人见她们啰嗦,便说起此来的正事:“明日大娘、二娘来家,四娘灶上可安排了?明儿人多,现做菜赶不及,让你嫂子帮衬着你。”
顾观月之所以烦乱,也是听了李二娘要来,怕她又出幺蛾子。见曹老安人话里,是要小曹氏掌些家事的意思,她倒心里一动,她此时让出手里的事,走时更利索,便笑着道:“那就太好了,是该劳动劳动嫂子。”
曹老安人见她随分从时,不来相争,可见日后妯娌能和睦,放下心来。
谁知她们相安无事,第二日偏李二娘惹出祸来!
半下午李大娘先走了,李二娘示意顾观月到无人处,先开口问:“近日家常花用不大够,四娘可有闲钱再借我一些。”
顾观月纳罕:“过年时姐姐来家,从我这里拿了五两银子去,这么快就花完了?”
李二娘道:“我们家里人多,吃穿嚼用样样花钱,现在青黄不接粮食贵,可不花得快。不像四娘似的,各色花用都是家里支出。”
顾观月听她说起话,还是透着那些小算盘,也不点破。好意劝她:“可是姐夫又赌钱了?姐姐也该刹刹他这习性,孩子一年大过一年了,以后嫁娶都要钱。”刚才看两个女孩儿,低眉耷眼,穿得灰扑扑的。
李二娘假意哭道:“我哪里管得住他呢,我原是个最没福气的,谁肯听我的。”又说,“你有钱去买泰兴楼七八两银子的金钗填献别人,怎不想着我。”
一边哭,一边从帕子缝里看顾观月:“要没钱回家去,你姐夫又要打骂了。”
顾观月不欲纠缠,现开了钱匣子给她看:“公婆隔月给我一两银子,我都买了笔墨纸砚,也攒不大着,二姐看看,我余钱不多,都给了姐姐吧。”
李二娘不管别的,先把钱匣子扒拉过去,一边往外拣,一边还说闲话:“一两银子是明面上的,爹娘私下补给你们,当我不知道呢”。
这个“们”字,就是连张娘子都被带进去了。顾观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