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歆推门入内时,风临已在地上睡着了,单薄的身体蜷缩在冰冷地砖,如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灵殿是她唯一可避风雪的地方。
宁歆忍不住皱眉,她实在不喜欢看到风临这幅样子。风临可以是骄傲的,可以是耀眼的,可以是沐花策马的,可以是挥墨肆意的,可唯独……风临不该是可怜的。
脚在地上人一步前停住,片刻后她蹲下身,小心地用手去触碰风临。
风临实在太虚弱,宁歆简直分不清她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抱风临起来时,宁歆把这辈子的小心都用上了,短短几步道,走了她一头汗。
白青季紧跟着过来,刚张口,宁歆便轻轻摇了下头,以眼神示意噤声。白青季见风临模样,也赶忙敛声不言,轻手轻脚出了门。
出殿门,阶下除自己人外,站着四五个敛声人,都着官服,一个个打扮潦草,可以看出是仓促赶来的。
见殿内人出来,阶下一中年女子连忙赔着笑上前,可脚刚要碰到台阶又缩了回去,怯怯地望了那些侍卫一眼,终究还是没再往前,只作揖道:“殿下、殿下如何了?”
白青季快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宁歆没有理会,照旧抱着风临下阶。
路过时,宁歆无意间一瞥,却在人堆里看到了一双眼,在一众或疲惫或灰暗的眼眸中,那双眼是那么清亮、那么澄澈,叫人一眼便注意到了。
对视只有一瞬,脚步没停,很快便错身而过了,但宁歆记住了那双眼。
快出皇陵时,一行人看见了谢燕翎。她带着一列士兵急匆匆地往里走,正巧与她们打了个照面,待望见了宁歆怀里的风临,谢燕翎先一愣,而后抿唇沉面,几步走到白青季面前,一把攥住她的领口,压低了声道:“你什么都由着她么?简直胡闹!”
谢燕翎发丝杂乱,轻甲未卸,顶着一身污血就来了,脸上的血也没来得及擦,连半边脸也肿着,不知有多狼狈。见她这幅模样,白青季倒不好顶嘴,只得低声道:“我拗不过殿下。”
谢燕翎目光微沉,冷着脸道:“拗不过?拗不过不会换别的方法么。你只消一掌拍昏了殿下带回来,便万事稳妥,难道做不到?”
“你……”白青季瞪大了眼,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蠢脑子。”谢燕翎低声骂了一句,松开手道,“你带殿下先回去,这边我来叮嘱几句。”
白青季有些犹豫:“不若一道回去吧……我看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善后的,你也紧着回去治治伤……”
听了这话,本往前走的谢燕翎停住了脚,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她,半天才咬牙道:“怨不得老将军执意要我跟来华京,凭你的脑子也只够伺候你腰上那把剑!”
白青季被这一刺脸上挂不住,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是怕你自己应付不来么!”
“放心,我比你会转圜。”谢燕翎抬手抹了把脸上血,转身去寻陵丞去了。
“坏女人,挨了别人的打,却拿我撒气……”白青季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又怕给谢燕翎听见,赶忙掉头去追宁歆等人。
回王府,传府医、肃守值,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风临昏睡着,成了甩手掌柜,两眼一闭,往床上一躺,哪管帐外之事,反倒得了清闲。
日月转换,光影交错,风临于床榻之上,却无知无觉,偶有睁眼时,也是迷迷瞪瞪,吃了饭喝了药,同人说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又合眼睡去。
她似乎累得狠了,非得歇个够才行。
昏沉期间,不少人来探望风临。子丞相及家眷来过,慕归雨来过,两方一前一后进了王府,刚巧撞上了。子敏文不必说,来了风临面前便眼眶红红,抬袖掩面啜泣。
慕归雨的反应却平淡许多,这个场合显然是不适合笑的,故而她也没笑,只是也没多悲痛,同两个同僚放下慰问品便走了。
如此冷淡的反应显然是不合子敏文意的,所以出了映辉殿,子敏文便毫不客气地指着慕归雨骂了句“没心没肺”。慕归雨一笑置之,不以为意。
见慕归雨转身欲走,子敏文怒不可遏,追下台阶,指着她背影骂道:“从前也算相识一场,她也是承业的妹妹,你却这般冷情!我以为你这个人起码对承业有情义,却不想错了意,枉承业待你一片真心,你对得起她吗?!”
前方人猛地停住了脚,片刻后转身,仍是一张笑脸:“子女郎,如今我们各有各的麻烦,何必花时间在口舌之争?”
子敏文还欲再说,身后出殿的子丞相却出声止住了她:“敏文!不得无礼!”
慕归雨笑了笑,对着子丞相行了一礼。
子丞相缓步下阶,走至二人近前,瞪了子敏文一眼,复而缓声对慕归雨道:“犬女失礼,言语间略有冒犯,却也是心系殿下,情急所致,还望慕大人体谅一二,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岂敢岂敢。”慕归雨笑着作揖,“令媛重情重义,实叫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