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全部。
这样的储君,臣子也要杀吗?
风临浑身冰凉,脖子像被人突然扼住,极为悲哀地喘息。
那些劝学的词自风临耳畔一一闪过,像念咒一般锢在她脖上:光风霁月、仁善宽厚,勤勉爱民,不尚豪奢,虚心纳谏,行止从容……
她们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皇女吗?
可如今她们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竭尽所能,却为了杀掉这样的皇女?
“为什么?”风临喃喃道,内心强烈的否认欲望迫使她不停摇头,“不,他们为什么要杀她?她难道做错了什么吗?亲王相杀,我是信的……可臣杀储君,我不——”
“截了举荐的路,切了敛权的线,断了纳财的根,还不足以起杀意吗!”
闻人言卿猛地提高了声音,她的眼睛也微微泛红,面容痛苦不堪,这样的话自她的嘴里喊出来,亦是对她的折磨。
她望着风临,极为悲哀地说:“殿下,我也不愿承认,可这世上杀人有时不必存在过错,甚至怒恨都不必有……利益相冲,就足以举刀。
有的人,存在就是错的。”
“哈……哈……”风临失神地望着前方,因突来的窒息感而大口大口喘息,她说不出话,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觉像被人一脚踹进水里,耳边全是空茫。
即便有战场厮杀的五年残酷经历,风临还是难以忍受在触碰阴谋那一刹那的不适。
人与人以诡计相杀的撕咬,是另一种残忍。这种残忍,风临还未真正领教过。
她想吐。
她曾见过尸骸遍地的战场,那扑面而来的腐臭,也没有今日这一段话来得恶心。苍白的手捂上嘴,风临黑着眼慢慢俯下身,极力克制那股自胃里反上的冲动。
闻人言卿怔怔看着眼前人难受的模样,呆了一会儿,忽然不知哪儿冲上来一股怒气,她猛地扑上去,抓住风临的肩膀斥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才怎么了您就要吐?这才哪到哪?
我们……我们可是日夜直面这些阴谋诡计整整五年!”
闻人言卿清瘦的手猛地捧住风临的脸,使出全身的力气强迫她看向自己,耳边的蓝坠如遭狂风席卷般剧烈摇摆,大声道:“恶心吗?利益与算计交织的罗网不是此时突然出现的,它一直都在!它一直都在我们头顶上空延展纠缠!
您没发现,只是您过去恰好避开了它的阴影,而这不是因为幸运,这是因为有人替您挡去了它的绞杀!
自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您就注定了要与阴谋诡计为伴,定安王殿下,您没得选!
恶心吗……令人作呕吗……这也没办法!谁让您流的是这身血,谁让您领了这个姓氏!
不许吐!咽下去!就算恶心您也必须接受,往后这就是您的新战场!”
“我……懂了……”风临白着脸凝望着闻人言卿,漆黑的眼瞳被泛红的眼圈包裹,呈一片黯淡的夜。
她没哭,也没再激动,她接受了这番话。只是这神情过于顺从,显得有些麻木。
迎着闻人言卿的目光,风临张开了嘴,她的声音因反胃显得沙哑,说出的话如锈剑划过青石,晦涩刺耳,却清晰。
“我……会去面对的。不懂的地方,我就去学。你不要气,给我些时间。”
似是没料到这些,闻人言卿怔怔看着她,那莫名的怒意在一瞬消散。
眼前这张彻底失色的脸,以这般麻木的表情说出这三句话,这诡异的接受速度,令她显得极为可怜。
似乎她已经习惯了命运带来的捉弄和痛苦,所以以“接受”来面对即将到来的荆棘之路。可她还是太天真,熟不知今后还将有怎样的痛苦等着她。她不可能一一接受。
闻人言卿看着眼前这张脸,脑海却不受控制想起了很久远的时光片段。在多年前春猎场上,她似乎见过一个金灿灿的小亲王,那小亲王鲜衣烈马,在早春的日光下,如一颗赤红的流星掠过猎场,在一片喝彩声中,留下开朗的笑声和点点余光。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闻人言卿这样好记性的人,都觉得恍惚。
闻人言情回忆过去那女孩的笑颜,再看看眼前,这张苍白黯淡的面容,怎么也无法同记忆中的笑颜重合。
我会去面对的。
不懂的地方,我就去学。
你不要气,给我些时间。
耳畔余音回荡,闻人言卿望着她,突然心头发酸。眼前这个女孩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何以到了今天?
这三句话终于像迟来的重锤,砸在了闻人言卿的心上。她脸色陡变,颤抖着松开了手,痛苦合眼,扭过了头,几滴泪倏地掉了下来。
哀戚与忧愁重新爬上她的脸,那双眼里的雾凝成了水,终化为雨落下。
闻人言卿跪坐在床上,抓着风临的衣袖,低低泣道:“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对不起……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