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管事领着顾王夫身边的老人迎上来,一脸为难站定,打量着风恪脸色,小心开口:“缙王殿下……”
“怎么了?”风恪蹙眉看向她。
管事道:“王夫的病更重了,白日里已下不来床了……”
风恪不耐道:“所以呢?”
管事心中微叹,硬着头皮道:“您若不忙,不如去看看王夫吧?他一直念着您的……”
风恪道:“他又不是今日才病,这么些日子,补品流水似的送去,医士也日日候在跟前,什么病也该好了,偏他难养!”
管事见她已然不悦,不敢触怒。
然那顾王夫的老仆忠心耿耿,想起白日里王夫可怜模样,心中不忍,鼓着胆子上前劝道:“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王夫纵有万般不是,也请您看在他如今病重,垂怜一二。他的姐妹俱在外,母亲顾老将军也离了京,他一人卧病身边无亲人,您若再不理会,岂不是可怜——”
哪料风恪根本不听他说完,直接抬步而去,徒留那人在后呼喊。
那老仆黯然回去,一踏进门,见屋内灯火幽幽,药气浓重,心中更觉凄凉。
屋内仆从侍女听见人回来,都踮脚轻轻迎上来,见他一脸黯淡地摇头,众都失望低头,有个小侍年岁不大,见缙王没请来,回头望了里间寝门一眼,竟没忍住,捂嘴哭了起来。
老仆在厅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表情,挤出副和蔼笑容走进里间寝房。门一推,王夫顾静和正躺在榻上,他一见了老仆,心中便明白了,张开已发白的嘴唇,气弱道:“她不肯来。”
老仆没绷住,一时间眼圈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顾王夫躺在床上,病容憔悴,疲惫难支,“叔叔,您莫伤心,我……我已猜到她不会来。”
那老仆走至床榻边,泪眼看着榻上恹恹的王夫,愤怨道:“那位怎如此狠心!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您都这样了,竟也不肯……竟是这般铁石心肠的人!”
顾静和虚弱微笑,笑中有辛酸自嘲:“什么夫妻……我们的婚事,她原本……就是不情愿的。当初,若非她不得陛下青睐,又……又怎会娶我?”
“我们到这地步,是我蠢。是我太蠢了……蠢到,以为拿真心待她,她便会敬我重我……从前我以为,纵然她对我没有情意,但若我掏出一颗心对她,视她为天,事事以她为先,即便日后她仍于我无爱,却也能生出一点情义……”
“我从不敢奢求她会爱我,只要……只要相敬如宾,终此一生……我便知足了……”
他气息渐弱,情绪却隐隐波动,那本无神采的眼睛泛起红,泪意凄楚,“是我……太蠢了!我竟忘了,她眼高于顶,心比天高,又怎会看得上我呢?我,也配和她夫妻相称么!”
“王夫……您别再说了……”那老仆哽咽地握住他瘦的仅剩骨节的手。
一旁的贴身侍从再听不下去,哭着扑上来,抓着榻边道:“怎就不配了?我们从来也没对不起她的!怎就不配了!自嫁进来到现在,您哪里没有做到,有甚么地方对不住她缙王殿下了?”
“这婚事是我们顾府逼她的么?还是陛下下旨逼她娶的?当初分明是她自己跑上门来,她说的话奴都还记得,怎的娶回来便不当意了?怎的娶回来便这样糟践!”
那侍从越说越不平,哭得快上不来气:“她惯只会装样子的,在咱们将军和大女郎面前装得有情有义,可、可一到人后,便不理睬您……这次将军和大女郎都不在京,她便装也懒得装,从您病了,她就没来过……”
顾静和费力抬眼,想抬起手去擦侍从脸上的泪,可他太虚弱了,连手也抬不起,只能作罢,虚弱道:“莫哭了……许多年了……我已习惯了……”
他越说越觉气息难续,心知自己油尽灯枯,便趁着自己意识清明之时,赶忙命人将儿子唤到跟前。老仆不敢耽搁,赶忙将小风琪带了来。
风琪只有五岁,一向怯懦,此刻见父亲恹恹病容,心中恐极悲极,不待人说话,便扑上前来,抓着顾静的手大哭道:“爹爹,别丢下我!”
顾静和躺在床上,本欲讲的话统统被这一句给堵在胸口,不禁痛苦合眼,悲不能言。
那风琪见了这张脸,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直抓着他的手哭:“爹爹,不是都吃了药么?为什么不好?我好怕,爹爹别睡!爹爹……不要丢下我,我好怕!”
顾静和艰难睁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抓住孩子的手,道:“小琪,听爹爹说。以后你一个人了,事事都要上心,不许乱吃东西,不许乱凑热闹,若你母亲的侍君邀你、奉承你,你一概不许听、不许信。
若有人欺你辱你,寻你母亲无用……去奶奶家,寻奶奶、寻姑姑……”
风琪哭道:“若奶奶姑姑都不在呢?我该寻谁?”
顾静和瞪大了眼,默默流泪,竟不能答。
心痛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