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慎回到家中,将租地一事上禀他父亲吴裕章,吴里长详细看过租约,不免说:“这约,立得严丝合缝,一点空子没有,断不是你想的,是那顾小娘子带了人谋划?”
吴慎讪笑道:“阿爹明鉴,还真不是儿子写的,也不是别个,就是那顾小娘子本人。”
吴里长奇道:“果真如此了得?如此,这桩良缘更不容错失了,爹得再遣媒人去给你说合。”
吴慎连连摆手道:“哎呦,不行,求您老人家快死了这条心吧。”
吴里长问他:“可是小娘子生得不好看?性子不好?”
吴慎慢吞吞拉着长腔说:“这却不是。只是,阿爹呀,那顾小娘子看上去跟咱家凤林差不多大,你叫儿怎么下得去手哟。”
吴里长叫他给气笑了:“小畜生,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这老夫伴少妻的也有的是,怎么到你这里偏就使不得了?六十老翁十六岁小妾的你爹也见得多了,你想找个跟你一般大的,哪里有这样的老姑娘?你到底要个什么样的?”
吴慎小声说到:“不能不找么?”
吴里长气得骂到:“你个不省心的,我打死你算了。打死了你,再给你过继了你侄儿,你将来地下还有口饭吃。”
一边上手要打他。吴慎于此早就很老道了,转个身从他爹手里挣脱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爹你消消气,我去陪娘吃饭了。”
另一边,顾观月租好了地,首战告捷,回转牌坊村,接着盘算起后面的事来。
一是雇人。第二年五月麦收前,没有太多庄稼活,普通种地的庄稼把式暂时不用雇,会料理花木的花匠、管事等,却不容易招到,恐怕要费些工夫。
另外得有栽种计划。她家自有的地里,种的是樱桃树苗,年后三月便有人来收,这十几亩地今后还种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新租来的七十亩,五月麦收后腾出来,就用它来种花木。
顾观月像拿到新玩具的孩童,在纸上写写画画,兴奋不已,恨不能现在就把花种起来。
张娘子在桌子另一边坐着,翘首看她挠头,伸手过来摩挲她的头发,怜爱地说:“歇一歇吧,事缓则圆,莫要心急。”又转头对时鸣道,“去把灶上炖着的红枣汤端一碗来,给元娘吃来暖一暖。”
顾观月也只得停下来,按捺心中的雀跃,笑对张娘子自嘲:“我以前还劝人家事缓则圆,轮到自己就又忘了。”
不知不觉就过了腊八、小年,一家人似模似样地备齐年货,打扫房屋,张贴春联,欢欢喜喜过了个年。
年后初一,街坊邻里拜年,满街穿红着绿的人。
初二他们往宝应县李家走亲戚。李修看她来了,便说过了正月十五,各处开工后,带她去青莲寺寻个花匠师傅,要她空出时间来,顾观月欢欢喜喜应了。
初三又在李二伯家混了半天,至初四家里也宴客一次,初五请了财神,次后清闲无事,就盼着上元节的到来。
上元节又称“花灯节”,宝应县本地习俗,不管什么样的家境,人人家里必要点灯。有钱人家挂花灯、彻夜燃大红烛,再没钱的人家,也要买一把小枝的红烛来,傍晚在院门口、各房间门口、厨房门口、井台上等等凡有宅神震慑的地方敬献。
元娘小时曾跟着李蔚、李四郎等人窜到邻居家门口,偷拿人家的红烛来点鞭炮,小伙伴们每年都要比一比谁偷的红烛多,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并不算偷。此时顾观月想来,也觉得别有意趣。
而她最盼望的,是去看传说中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又盼着去见识当时的风俗“走百病”。
近些年来,县里灯会办得越来越盛大,从正月十四日到正月十六日,人人都去县里观花灯,还有各种把戏杂耍,又有各种东西售卖,是一年内最热闹的时候。
走百病时,亲朋友好家的娘子、小娘子们相约,穿了最新的衣裳,梳了最时兴的发型,插戴了最好的花儿、钗儿,人人带了铜钱,凡过桥处,便有一个年长的娘子高声道:“百病不沾身,诸邪皆退散,(神佛)应否?”
跟着的小娘子们便齐声回:“应了!”随后扔三枚铜钱至桥底下,算是买了各路神仙的承诺。
所以正月十五晚上,各个桥下都有人等着捡铜钱,正月十六清晨,则有人持灯照路拾遗,常拾得金银铜钿、耳珰珠翠、绢花环佩等,谓之“扫街”。
顾观月只觉得这些事情样样新鲜,早早便约了凤霞,正月十五日晚上先去看花灯,再去走百病,务必玩个痛快。
正月十四日晚上,她与时鸣便兴奋地有些睡不着了,两个人在卧房里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先去哪里,后去哪里,明天梳什么样的发式,戴哪朵花,插哪支簪,直说到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又早早爬起来,穿了新衣裳。
顾观月外面穿一件酡颜底梅花缠枝样的云锦长袖褙子,下罩一条象牙白色棉布裙,张娘子又给她添了一件象牙白色兔毛滚边的斗篷,清新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