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丈二的大门缓缓推开,露出大堂内金碧辉煌的刺眼光芒。
堂内平行摆放着十座连枝灯,每座都是青铜浇筑,形状犹如小树,每支树杈上有一只铜制碟子,碟内倒满香油,再用棉花混着竹丝捻成灯芯。
树杈下雕出一朵朵花来,朱漆抹在花瓣上,再用金箔覆盖花蕊,在灯火下栩栩如生,极为喜人。
十座连枝灯排开,足足百余盏上好的油灯,将宽阔的大堂照的如同白昼。
门外门内仅仅一步之差,却猛然由暗转明,明暗交替之下,刘初安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眼,免得强光刺眼。
再缓缓将手拿开之时,满堂的富贵散发着金银特有的气味,刺得刘初安心都停跳了一瞬。
刘初安不是没见过富贵,更不是不知贫穷是何模样。
她只是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宾徒县,居然都能生出如此规模的销金窟。
“哟~”
离着老远,酒楼的掌柜便长长地发出一声赞叹。
范黎穿着一件十分另类的襦裙,无袖,齐胸,外面披着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大片的白腻若隐若现。
“早就听闻刘小姐貌若天仙,今日一见呀,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范黎用手掩着嘴,轻笑着走了过来,待靠的近了,才轻轻福了一礼,
“妾身便是这众安楼的掌柜,名叫范黎。”
刘初安礼貌性地回复了一个笑容,并未答话。
这众安楼偌大的生意,单靠她一个人肯定是开不起来的,更不可能是她的产业,这女子估计也就是被推上台前的靶子罢了。
“来来来,这边走。”
范黎妖娆地挪着步子,带着一行人走向正对着大门的木梯。
这木梯宽约一丈,每阶足有二尺长,台阶正中铺着一道云纹蜀绣,光亮如新。
蜀绣价比黄金,刘初安也才不过几件蜀绣的衣裳,这众安楼竟能将蜀绣当做地毯用,真是富不可言。
众人一边走着,范黎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
“这宾徒县啊,冬季鱼儿最是肥美,刘小姐来的也是巧,今日早上刚刚捕上一尾鲟鱼,足有六尺长哩。”
上了二楼,绕过莺莺燕燕的舞者,众人在二楼靠窗的主位大桌坐下。
宽大的四方木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足足二十几道菜,正中的方盘中成着近五尺长的鲟鱼骨髓,俗称为‘龙筋’。
“刘小姐,不必客气,请动筷。”
侯羫双手捧起一双银筷递来,略俯着身子,模样要多恭顺就有多恭顺。
“一起。”
刘初安接过筷子落座,轻轻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满含油脂的鱼肉如水一般化开。
侧过头,看着大开窗子,刘初安略有些好奇的问:
“室外极寒,为何这窗子大开却没有一丝冷意?”
“刘小姐有所不知,”
侯羫笑着捋了捋山羊胡,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众安楼的外墙分为两层,外层是青石砖,内层则是灰砖,两层之间有五指宽的缝隙,
在地窖中用油泡好的木柴燃火,火气钻进这墙壁夹层的缝隙中,便使得这众安楼内暖如夏日呀。”
一旁站立的护卫惊叹出声,低低地嘀咕着,“啊?这一天得多少油啊...”
侯羫笑着说:“这位小兄弟说得好,不妨就让你来猜猜,这一日要烧多少油?”
护卫自觉失态,顿时站得笔直,闭口不言。
刘初安挥了下手,“无妨,既然侯县令请你猜了,你便猜一猜。”
“怕...怕是要...”护卫有些结结巴巴的,“足足十斛?”
“十斛?”侯羫立刻讽刺地笑了一声,“这众安楼一日生火所用的油。”
说到此处,侯羫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重重地说道:“比宾徒县百姓一日所食还要多。”
这个比喻极为奇怪,宛若和刚才谦卑的奴才不是一个人一样。
幽州何人不知刘初安手掌大权,他这般说,是求死不成?
少女心思电转,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玩笑,
“看来这宾徒县百姓不多呀。”
“多,多的是。”
侯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宾图人口两万余众,莫说在辽东,就是在幽州来看,也是很大的一个县了。”
刘初安小口地尝着鱼汤,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借着汤水的反光,她看到侯羫涨红的枯槁面颊,宛如朽木,只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发着摄人心魄的精光。
他端起青铜酒盏,一饮而尽,仿佛喝醉了一般喃喃自语:
“刘小姐,下官是穷苦出身啊。
少时喜爱读书,也有许多先生说下官是什么,什么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