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配套的盥洗室内,流水声不绝。
无法抑制的咳嗽激起胃部的翻涌,酸水与血的混合物顺着食道攀上喉管,再从指缝中滴落到水池里,最后被水流稀释冲刷。
这一阵咳嗽来势汹涌,胸腔和咽部的钝痛让紧扣在池边的手指节凸起泛白,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地庆幸自己及时布下了静音咒,让这里的动静不会惊动医疗翼办公室里的庞弗雷夫人。
浓郁的铁锈味蒙蔽了五感,可她却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从脖颈和胸口处向四周蔓延开的撕裂感。埃斯特逼着自己调整呼吸,收紧咽部附近的肌肉,然后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才终于获得片刻喘息,但紧随而来的呕吐欲很快又压弯了她的脊背,伴随着不断升高的体温,她甚至能听到脑部血管冲击奔涌的声音。
盥洗室窗户悄无声息的开出一道缝隙,一缕微风溜进室内拂过面容,埃斯特感受到眼角的一丝微凉,她本以为是身体承受不住剧痛而留下了泪水,但耳朵和鼻子也随之灌入的凉意让她心下了然。
又一波胃部的翻涌被强压下,埃斯特俯身吐掉口中细碎的肉块,她支撑着发软的身体,有所感知的抬头,便看见自己倒映在镜子里的凄惨模样——
七窍流血涕泗横流,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如纹身一般的黑色藤蔓自脖颈和胸腔沿伸攀爬,相互纠缠着覆盖住左半边几乎全部的身躯,像是寄生的巨兽一般,缓慢却不容反抗的向右半身侵蚀,一点一点蚕食着宿主的生命。
可埃斯特却对此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只是死死盯着藤蔓源头,盯着那个不算显眼却精细无比的漆黑封印,盯着上面十三层繁复的魔咒环环相扣层层交叠,盯着它在运行时向外迸溅出的红光。
被扔在角落里的记忆展露在聚光灯下,展现着那狼狈过去的一角。
巨大的黑色圆形屋子,冒着蓝色火焰的蜡烛,未干透的黑红色魔法阵,妖精秘银打造的枷锁,穿着黑色斗篷的狰狞人影,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如诅咒一般的集体吟唱,以及自己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在那之前,她对父辈口中的苦难还只有一个懵懂的概念;但在那一天之后,她才明白祖母的悲戚,母亲的痛苦和父亲的恨意所指为何。
如今的她死穴和命门皆被掌控,经脉遭受桎梏,只能苟活在那套与自身完全不适配的“魔力”理论之下,一如祖父当年的处境——在那名为不同文化交流的光鲜头衔之下被费尽心思的折辱。
只是如今连头衔也省略了。
埃斯特双手撑在池边,倒映在镜子里的脸因痛楚而扭曲,可眼神却愈发冷漠沉寂。
为了避免血污弄脏衣服引起他人怀疑,她将上身前倾,打算待反噬减弱后休整片刻再离开,只是糟糕的身体状态让她没能及时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潜伏多时的阴冷气息抓住空挡攀上她的脊背,如毒蛇一般缠绕而上,将破败沙哑的嗓音搁在她耳边,声音粗粝得像是在吟唱远古的咒文。
“可怜的孩子……瞧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无力与脆弱在瞬间凝结消逝,流水被灵力塑成一道透明的水刃凌厉的刺向身后,阴影配合一般从容地避开,飘进盥洗室阴暗的角落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是腐朽的木门刮擦过地板:“……那顶破帽子说的真不错,你确实很像他。”
埃斯特扶着水池转过身,后退几步贴上墙壁,只面无表情的看着阴影并不言语,眼神里也瞧不见什么情绪。
“这个眼神……不愧是一家人……但他比你锋利多了……就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阴影自顾自地陷入回忆,好似真的在怀念什么:“……他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说起来……他还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呢……”他干笑了几声,又莫名其妙的截然而止,突然下沉的语气透露出几分阴冷和疯癫:“……他本该与我合作……辅佐我统治整个巫师界……可是他却拒绝了我……”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像是被彻底激怒一般愤恨地抬起头,骤然冲出阴影贴近到埃斯特的面前,盯着那张与回忆里相似的、无动于衷的脸。
“为了早点回家!”猩红的眼睛向外暴凸,像是要随着愤怒一起掉出眼眶,他的语气颇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他说要回家照顾孩子,没空与我合作!就为了几个连魔力都没有的卑贱麻瓜!就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他背叛了我!他拒绝了最尊贵伟大的黑魔王的邀请!”
埃斯特瞧着他因为一时的情绪激动忘记了自己的虚弱,现在正不得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佝偻着身子慢慢缓过气。
“……所以他死了……他最重视的家人全部横死在他口中的异乡……只剩一个小孙女在他最憎恶的土地上苟延残喘……”他扭过脖子疯癫的笑着:“……这便是背叛我的代价……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没看到你们的结局……”
埃斯特听着他如同孩童发泄一般的恶语和控诉,像是在看一场隔着磨砂玻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