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顾尧挤在河岸旁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距离正弯腰放河灯的路三花只有一掌的距离。
离开那臭气熏天的小巷后,他和路三花本是要直接回家的,可爱凑热闹的路三花被梁水上成片的亮光吸引了过去,嚷嚷着也要放河灯。
顾尧看着路三花的背影,想起他最后一次给她下毒后,她的喃喃自语
“要是被沉在水底无法脱身,可又不会被淹死,那跟死了没两样吧?”
所以,他想,她应当不会凫水。
咚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沉下去了!她不会水!赶紧救人!”
“落水的好像是新来的译人,姓路?”
“什么?你说落水的是谁?”
伴随重物落水的声响,河岸边的人群一阵慌乱。
看着水中挣扎的身影,顾尧又想起路三花当时说的另一句话——被憋死又活回来,活回来又被憋死,太可怕了。
他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
咚咚咚,接连七八人跳入水中的声响又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腿,呆滞地看向水面,攥着磨喝乐的手却渐渐收紧。
因落水的紧张无措而呛了好几口水后,路三花想起了十三岁的那个暑假,她被她二表哥押到游泳馆学游泳。天知道她有多讨厌游泳,那一个个吐水的小朋友,那一双双泡得发白的脚丫子,无一不在彰显——这一池蓝不拉几的水里混杂了各种不可明说的东西。
而后,她到底想起了自己会游泳这事。她竭尽所能地仰着头游泳,手触到河岸的岩石时,她的视线尚有些模糊,耳朵也因为进水而听不分明。但隐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被排挤在人群之外,人群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含了几分愤懑,似是在指责什么。
即便衣服因为泡水而变得沉甸甸的,路三花上岸的动作依然算得上灵巧,她不由感叹,这具身体可真好用啊。
而这会,她也终于看清和听清这岸边是个什么情况。
那被人群围在中间诘难为何不下水救人的,可不就是她那小师傅。
看到爬上岸的路三花,人群中立马有人招呼还在水中搜寻的人上岸,亦有人围到路三花身旁关切询问。
可路三花谁也没搭理,径直走到顾尧面前,而后转身环视人群道“我会水,而我师傅不会,他自是不能也不该下水来寻我。那几位下水寻我的好心人若说这些话,那是应当,可你们凭什么说他?”
“三花,你怎么能这么说?就当他不会水······”
先前和其他郎君娘子一起围着路三花说话的李二郎刚开口,就被路三花打断。
“什么叫当他不会水,他就是不会。”
“好,就算他不会水。他作为你师傅,你落水后他未曾有半分急切,神色平静得很,这难道应当吗?我看他就不像个好人,你别被他骗了。”
“不是好人?”路三花气急反倒笑了出来“我同我师傅朝夕相处数十······年,都没看出他有做坏人的资质,你认识我师傅不过十来日,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了?我师傅脑子里就是缺了那根筋,遇上什么事都稳如泰山。区区落水,他有半分着急才是见鬼!”
“你!”
“三花,你别气了,是我们错怪了顾郎君。你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受凉就不好了。”林三娘出声打了圆场,众人也便附和着说了几句好话。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路三花的师傅并非像旁人以为的那样对她不甚在意,路三花笑着对顾尧招了招手。
顾尧俯身去听她说话,却见她大摇大摆地绕到自己身后。而后他背上一沉,一双湿漉漉的手臂绕上了他的脖颈。
“我们慢腾腾地走回去,怕是会着凉。师傅你轻功了得,背我回去吧。”
路三花这话虽是对顾尧说的,她的视线却扫向了周围的人,神色带了几分骄傲。
初秋时节,夜风尚暖,可路三花浑身湿透,不由被顾尧在屋顶疾行时带起的风吹得一阵哆嗦,连跟华渊说话时都带了点颤意。
【路三花:阿华,古代风寒好像很难治,我如果感冒了,会死吗?】
【华渊:路三花,你在说什么糊话,你就算脑子烧炸了,都不会死。】
【······】路三花敲下一串省略号后又接道【那还是让我死吧。】
【华渊:怕是做不到。说起来,你怎么知道顾尧不会游泳?顾尧在水乡长大,若让我来推算,他不应该是只旱鸭子。】
“师傅,你的确不会游水,对不对?”
路三花的声音落在顾尧耳边,因着她这话说得轻,言语间比往日多了份柔和。
“啪嗒”
顾尧足尖落在房檐的一块瓦片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低低地回了一句“算不得会”,而后一跃而起,跳到了隔壁的屋顶上。
【路三花:看吧,我师傅就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