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趋利,又偏偏喜欢在这一过程中给自己找心理安慰的生物。
所以,在来安州的第九日,路三花领着裴无药来到了停鹭寺。
因为,她想在杀他之前替他完成一个心愿,而他的心愿是去她想去的地方。
这停鹭寺是安州烟火气最盛的寺庙,每月的第三、十三、二十三日,寺院都会完全开放,让商贩民众在此自由交易。路三花曾在书中写道——这停鹭寺中人头攒动,各类小摊随处可见。飞鸟走兽、衣衫珠翠、笔墨书册、零嘴饮子,城中常见和不常见的货物皆可在这找到。
在穿书伊始,她便计划着要来这停鹭寺瞧上一瞧,如今来是来了,她的心情却没有预想的那般雀跃。
裴无药替路三花买来玫瑰糖糕时,见她正蹲在一卖卜卦物件的小摊前细看。
“姐姐,这吊坠瞧着有意思,你们从哪得来的?”路三花举着一块碧绿的树叶坠子,问那摆摊的妇人。
“这是我爹留下的,如今家里急着用钱才不得不卖了。小娘子,你若喜欢二两银子便卖你了。”
放下那树叶坠子后路三花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着的裴无药,便起身同裴无药说话。
“师傅,你怎么不声不响的,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你喜欢这坠子?”裴无药问道。
“嗯,我以前有个一模一样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只是来安州之前不小心丢了。”
“既然喜欢,为何不买?”裴无药又问。
闻言,路三花啧啧道“师傅,这你就不懂了,这坠子大有来头,我不是它的有缘人。走吧,这里没什么其他稀奇的东西了,我们再去别处瞧瞧。”
离开前,路三花又看了那小摊一眼,见小摊上来了几人正挑挑拣拣。
带不走的,又何必买呢?
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了好一段路,路三花忽地在一棵略显光秃的大树旁停了下来。这棵树枝干粗壮,枝杈众多,若是夏秋正盛时应是相当惹人注目,只是如今新叶方萌芽,有种窘迫的瑟缩感。
“我听别人说停鹭寺内有一颗百年银杏,秋日里满地黄叶,十分壮观,我想应该就是这棵树。虽然现在叶子掉光了,但是看这纵横茂密的枝条,可以想象长叶子的时候肯定很好看。”路三花仰头看着高大的银杏树,同身旁的裴无药说道。
“你若喜欢,我们夏日里可再来,青翠的银杏树亦是好看。秋日桂树飘香时亦可再来,那时便可见你想要的满树黄叶。”
裴无药看着路三花,清亮的眸子中笑意点点。
今日的天阴沉沉地一片,算不得好天气,可他却觉得路三花的目光是那么耀眼,似是将那光秃的树枝看出了新叶。
“师傅”路三花依旧仰着头,笑着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少年,在一棵差不多的银杏树下,他说他觉得我最漂亮,比那因美貌名扬天下的三皇子还漂亮。那时正是夏天,满树的绿叶,耳边尽是风声和蝉鸣,我想你往后应当去看看那样的景象。”
裴无药一愣,因为路三花说这话时流露的神情,绝不能说她对她话中的这少年毫无情愫。而在百善庙中,银杏树下,他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于是,他脱口而出一句“你喜欢他。”
这话中的喜欢是何种喜欢,路裴二人皆心知肚明。
路三花侧过头,坦然一笑“有一点喜欢。”
还来不及想明白裴无药脸上那道惊喜是什么意思,华渊忽地出现告诉路三花一切准备就绪。
“师傅,我要去买一些小娘子用的东西,你别跟来,你自己回家就好,我晚点回去。”
扔下这句话,路三花便匆匆离开。
裴无药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可他反倒是舒了口气,他想,路三花离开一会也好,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想过会再见面该怎么跟她说自己没失忆的事,她知道后应当会很高兴吧。他还得去一趟明月楼,路三花说过,明月楼有安州最好的酒。
此刻,路裴二人这些时日租住的宅子里一片安静祥和。侍女们在浇花,家丁在打扫,他们知道,他们这位路娘子爱干净,而她这些日子最爱待的便是这海棠花初开的小院,所以他们要将这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见小院中来了人,一位侍女招呼道“裴郎君,你可算回来了,方才有人送来封信,说是给你的。对了,怎么不见路娘子?”
安州城的城东有一片四季常绿的林子,如今正是踏春的好时节,白日里林子到处是闲逛的游人,好不闲适自在。可那热闹只是白日里的,夜幕笼罩时,这林子同其他林子无甚大区别,皆是一派鬼气森森。
裴无药按照那信中的指示,来到林子深处,泉水叮咚处时,见路三花正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她嘴里被塞了块布,衣上发上皆有土尘,眼眶泛红,形容十分可怜。而她身后那提刀之人眼神冰冷,身形比路三花略高一些,虽蒙着脸却难掩那份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