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禀报白大统领求见的时候,盛霓几乎下意识就想回绝。
白大统领是……秦镜使啊。
他怎么会是秦镜使呢?
圣上选派一名秦镜使到她身边护卫,外人乍一听闻,联想到她即将南下的行程,定会觉着这是为了保证祭天大典顺利进行,所以格外恩宠。
可是没有人比盛霓和晚晴更明白钟慧公主府的处境。
被延帝冷落多年的异姓公主,一朝接到赴盛氏祖地祭天的重任,原就有些古怪,如今偏偏指派一位秦镜使到她身边,更是不合常理。
延帝若担心她一路的安危,大可指派一名武功卓著的将才,为何偏偏是秦镜使?
在聆风楼上看到白夜的第一眼,那种森冷的寒凉感一瞬间又回到心头。
“晚晴,金陵祭天大典不对劲。”盛霓抓住晚晴的手,“问题的根源已经不是白夜的出现,而是圣上命本宫祭天的旨意!”
“什么……”晚晴瞳孔震颤。
晚晴收到下面反馈上来的调查结果时,只是对于秦镜使这个身份感到本能的恐惧,却不曾细思背后的暗潮涌动。
藏在旨意背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晚晴刹那间联想出许多不堪细想的答案。
让小殿下永不回京?还是别的什么更加可怕的谋算?
“小殿下!我们怎么办?”晚晴吓得不轻。
“别怕。”盛霓捏了一把晚晴白白软软的小脸,“凭他们想做什么,本宫绝不会坐以待毙。”
在盛霓澄澈又平和的目光中,晚晴渐渐镇定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盛霓故作嗔怒地推了推晚晴,“不是说白大统领在外求见吗,还不快将人唤进来?”
晚晴迟疑:“小殿下这时候还是不要见他了吧?”
“为何?”
晚晴也说不清缘由,一旦知晓对方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秦镜使,连想到他时都会觉得不自在。
谁知道哪句话会被他密报给圣上?
“不必这般紧张。”盛霓掩口轻笑,“我们钟慧公主府光明磊落,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行事刻意反而惹人猜忌。”
晚晴点头称是,不由佩服公主的泰然自若,自己非但没能为主子分忧,反而先慌了神。
小殿下当真从大殿下逝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依旧乐观,愈加勇敢,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安定人心的力量。
“小殿下,不论日后发生什么,奴婢永远陪在小殿下身边。还有云朱姐姐和阿七他们也是一样,我们永远与小殿下一条心。”
盛霓作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嗔道:“哪里就沦落到这步光景了。凭他有什么阴谋,本宫是主,他是臣,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晚晴福身称是。
“让白夜到寝殿来见本宫。”
盛霓指的是,内室。
晚晴一惊:“他一个污浊男儿,怎么配入小殿下起居的内室?”
盛霓扬了扬小巧的下巴,促狭地眨眨眼,道:“在外间,他觉着自己是了不得的秦镜使,到了这内室,在只属于本宫一个人的地盘上,他最好给本宫乖乖的。”
晚晴想了想,恍然:“这是从前大殿下教过的领地概念,讲的是心术。一个人到了另一个人的绝对领地,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收敛和束缚。”
盛霓笑着横她一眼:“就你聪明。还磨蹭着不去请人?”
盛霓见到景迟的高挑身影投在细腻的轻纱立屏上的时候,心头竟闪过一丝遗憾。
从赵逆手中将她救下的人是他,在街头逼退程家兄妹的人是他,陪她去普度寺祈福的人也是他。
虽然明知他怀着不肯告人的目的,但当知道他是行走在黑白交界的秦镜使时,还是觉得失望。
“进来吧,站在那儿做什么?”盛霓靠在长榻上懒洋洋地道,声音不自觉地微冷。
落霞秋水立屏后的男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遵从地转出身来。
他守礼地低垂着眼眸,只象征性上前了两步,便即单膝拜倒:“末将参见嘉琬殿下。”
室内燃着的是盛霓最爱的梨月香,四处柔幔低垂,风过处轻纱飘扬。
盛霓瞧着他正气凛然的身影,目光停在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明明不习惯这室内的甜香,却还硬撑着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不肯违抗她的命令。这副伪装出来的忠诚让盛霓皱了皱眉。
她从小到大,除了叛走的赵双全,身边皆是忠心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惯于演戏的小人。
“白大统领手里拿的什么?”盛霓问道。
那是一个崭新的绣着梨花纹的清素锦袋,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但一定不是香料,没有任何陌生的香气。
景迟低眉顺目地道:“回殿下,是末将寻得的暖囊,求云朱姑娘赠了这只锦袋装着,借花献佛,献给殿下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