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接引婢女有条不紊,分流客人到各处暖阁观赏小坐。到场嘉宾俱是上层名流,三五成群,都能熟稔地找到交谈的位置。
盛霓内着细纺乳白锦衣,外罩绛红围肩,纤细身形不显臃肿,更有种清媚可人的娇软。
不时有相识的千金贵女主动过来说话,也有不少高门郎君红着脸朝她行礼问安。
或许正因为前朝公主的身份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大家没必要在她面前遮掩矫饰或虚与委蛇,相处起来格外轻松愉快,对盛霓都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拜见过宁阳长公主,盛霓各处走走,打了一圈招呼,借机收集了一些消息。
近日燕京最热的谈资果然是金陵祭天大典,主持人选由桓王改为谨王的消息已经传开,所有人都称赞着年轻有为的谨王,也都讳莫如深地不敢再提起东宫那位。
关于当今这位大厦将倾的太子,各方的猜测五花八门,一说他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一说他狠事做尽、天谴已至……
“不会的。”盛霓低声自语,“善人结善缘,太子哥哥韬略在胸,定能东山再起。”
“嘉琬小殿下,在说什么东山再起呀?”
一个含混的声音响起。
盛霓正坐在一间人少的暖阁中,一面遣阿七前去打探穆氿的所在,一面装作若无其事地吃些糕点。
一抬眼,一张笑眯眯的脸正凑近瞧着自己,酒气隐约。
盛霓不禁皱了皱眉,从容地向后避了避,淡然道:“原来是张二公子。”
张侍郎府上的二公子张广陵生得一张芙蓉桃花面,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弹得一手好琴,真没亏了名字中的“广陵”二字。
张广陵嗜琴嗜酒,十回见到他总有七八回是醉醺醺的,偏偏脸蛋匀称端正,倒有不少女郎捧他,甚至为了听他一曲不惜一掷千金相邀。
好端端的官宦子弟,生生潇洒成了伶人做派。
张广陵嘻嘻笑够了,这才敛衣作揖,拜见嘉琬公主。
盛霓素知他风流成性,满腔情愫,也不管她接不接受,也不管礼法规矩,总是自我深情地殷勤示好,待他便故意冷淡,只盼着他早日清醒,了悟人与人之间的分寸。
张广陵见盛霓玉指拈着一块糖蒸酥酪,笑嘻嘻地道:“上一回见到嘉琬小殿下,小殿下爱吃蔗浆浇樱桃,可惜这时节没有,待张某为小殿下创作一曲《美人衔樱》,当是绝美的。”
晚晴觑着盛霓的脸色,上前一步福身道:“蒙张二公子好意,我家公主累了,在此闲坐小憩,等会儿还要去前面热闹,少陪。”
说着“少陪”,自然是逐客之意,总不能叫堂堂公主给他一个官宦子弟让地方。
张广陵却站着没动,也不等随行的小厮伺候,自己动手去拿黄花梨木桌上的酒壶,高高抬起,张口就往嘴里倒。
晚晴看呆了,从来只见戏子这般演绎唱词,还是头一次见到体面人如此狂放不羁地饮酒。
张广陵用广袖抹了一把流到下颌的酒水,身子晃了晃,一把杵在桌案上,险些将桌案杵翻。
晚晴看得心惊肉跳,见张广陵的小厮也没有上前来扶的意思,可是那张二公子的爪子已经快要碰到小殿下的手边了。
说时迟那时快,张广陵身子又是一晃,口中念着“嘉琬小殿下”,左手就要撑到盛霓瘦削地肩膀上。
下一刻,张广陵整个人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盛霓和其余两个不相熟的贵女还算镇定,毕竟都是大家闺秀,能够处变不惊,在场下人却一个个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就见一个身高体长的年轻男子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两步跨上前,也不知如何出手,只一眨眼的功夫,张二公子便结结实实摔倒在地,那只爪子自然也没能碰到嘉琬公主半根头发丝。
“你不是不来么?”盛霓绣鞋轻抬,足尖踢了踢来者的腿,眼含戏谑的笑意。
景迟转向盛霓,单膝跪下,腰杆挺拔如松,低声道:“末将来迟,殿下恕罪。”
他身上带进来一丝雪天的寒气,肩头的细雪尚未融尽。
盛霓望着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道:“白大统领想当值便当值,想不当值便不当值,何须本宫宽恕?”
“殿下说笑了,”景迟垂首,“只要殿下需要末将的地方,末将都会在。”
“好呀。”盛霓嫣然一笑。
张广陵瞪着一双迷离醉眼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小厮惊疑不定地将他拖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景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云淡风轻地朝张广陵行了个下人礼,冰冷地警告:“公子,嘉琬殿下面前,请自重。”
张广陵眯了眯秀美的双目,迎上景迟那双锐似利刃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颤,酒醒了七八分,“阁下是?”
“在下钟慧公主府卫队统领,白夜。”
原来只是个家臣。
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