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迟在冰水中冷静到月至中天,才终于靠着强硬的毅力将药效扛了过去。
幸而他身怀至阳至暖的羲和内力,在冬夜的冰水里不致风寒入体。
可即便是扛过了药力,后半夜梦境缠身,颠三倒四,再次将他折腾得难以静心。
好容易捱到了黎明时分,景迟在偏殿早早披衣起身,去寝殿瞧了瞧仍在熟睡的盛霓。
这药刚猛,连他都险些熬不过,再想到昨日小公主所经受的,不免愈加怜惜,更对程子献恨之入骨。
铜镜中,他着侍卫衣装,那张脸却已恢复成了太子景迟原本的容貌,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冷峻锋锐。
今日,太子的身份并无意义,只有作为“白夜”,他才能做完想做的事。
景迟将小瓶中的易容丹倒在掌心,还剩八颗。徐燕臣那小子,竟敢要挟他。只靠这八颗,根本不可能再随小公主南下。
景迟仰头吞下一丸,叫上无明,趁着天未大亮,身手矫捷地潜出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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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献被红衣少年扔在陌生小巷的尽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昨日被嘉琬公主的那个小白脸侍卫当胸一脚踢翻在地,当场吐了血,可把阖府上下吓了个人仰马翻。
程子献只庆幸手下人机灵,及时守住了消息,没叫不相干的人发现异样,只说雪地湿滑,摔伤了筋骨,延医问药,这才未使百十宾客起疑。否则一旦来龙去脉败露,莫说他自己一辈子的名声污毁,单是查那禁药的来源,就会牵连无数。
世子内伤沉重不宜挪动,宁阳长公主特地派人将国公府里的老医仙快马请过来诊治,得知脏腑受损,需卧床静养三个月。
宁阳长公主和庆国公自然要追问缘由,程子献哪敢说出实情,只借口伤得太厉害,咬死了不想多说,这才暂且清净一夜,还不知日后该如何向父亲母亲交代。
身手鬼魅的红衣少年出现时,程子献正躺在床上伤痛难眠,这会儿又被粗暴地掼在地上,浑身提不起力气,只得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地面,胸口闷痛难忍,险些又一口血喷出来。
一双低阶武官革履出现在模糊视线里。
程子献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居高临下又轻蔑鄙薄的脸。
程子献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两个字:“白……夜……”
这位邪神真是阴魂不散,见到他那张堪称清秀无害的面孔,程子献的胸口好像又开始剧痛。此人要是再给他一脚,只怕自己这条命当场就得拱手让人。
景迟足尖一拨,将程子献的身子翻转过来,顺势踩在他胸口上,锋利的眸色凛冽如刀。
程子献毛骨悚然,下意识便想求饶,但他好歹也是叱咤燕京的名流,冲一介八品侍卫低头,未免太过荒谬。
他梗住脖颈,咧开嘴,阴阳怪气地笑道:“昨日静心谋划一场,结果全与你做了嫁衣裳,怎么样,嘉琬公主的滋味如何啊?”
景迟眼尾一抽,唇线紧抿,脚上用力。程子献“哎呦”一声长吟,鲜血溢出唇角,在侧颊划下一道刺目的红线。
“生气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程子献几乎挤不出声音,“我早就知道,你和嘉琬之间不清不楚……否则昨日怎会为她那般冒头出战……”
“你污蔑我,无所谓。”景迟终于沉沉开口,“但嘉婉公主,不欠你的。”
他的声音冷入骨髓,令程子献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对女郎用那种下贱药物,程子献,你很好。”
景迟收回脚,半蹲下身,用力捏住程子献的脸,逼他去看头上青天。日光刺目,映在一层层的屋檐积雪上晃得人眼花。
“程子献,枉你身上流淌着一半的大延景氏血脉,便是这般‘显祖荣宗’的?”
程子献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望着景迟面无表情的脸,心底的恐惧陡然涌起。
景迟再没有多言的意思,伸手按在了他的右腿膝骨上。
“你、你想干什么?!”
程子献慌了神,想要去抓景迟的手臂,可是景迟根本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手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
在程子献惨叫出声之前,侍立一旁的无明已眼疾手快地将一团帕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清晨的小巷里,只有低低的嘶哑呜咽,隐没在巷外街市上叫卖朝食的吆喝中。
从前,景迟总觉着付春这一招碎骨掌过于阴狠歹毒,从未使用,当初学来也不过是为着防身——身为储君,想杀他的人从不止一党一派。
但今日,景迟平生第一次启用了这招狠毒至极的掌法,听到骨碎之声的瞬间,他眼前只浮现小公主痛苦难耐的潮红面庞。
倘若不是昨日赶到及时,只消再晚一时半刻,这颗燕京明珠就会被小人玷污蒙尘。只这样一想,景迟便觉心头像是被人戳了一枪,恨不得直接取了淫贼的性命。
“程子献,废